她不问倒罢了、一问徐冰洁就难免崩不住委屈,两条小羊角辫伤心地抖啊抖,看着苏青说:“我哥哥回上海了,可他还是不肯见我……我去警政厅找他,他手底下的人还说要把我抓到警察厅……”
越说越委屈,终于哭起来了。
苏青一听眉头也皱紧了,同时赶紧去拿手帕给密友擦泪,一边擦又一边安慰:“好了好了,先别哭,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的……”
“有的、有的!”徐冰洁却哭得更伤心,整个人都慌得乱了套,抓着苏青的衣角神色惊恐,“苏青,你说我哥哥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了?他是不是再也不会管我的死活了?我就只有哥哥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嚎啕大哭。
苏青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其实心里也没想到冰砚哥哥会对自己的亲妹妹这么狠心——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能算完么?何况冰洁也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这样的惩罚在她看来已经足够重……
“现在我该怎么办?”徐冰洁还在抽泣,“我真的只是想见哥哥一面,只要见到他我就可以跟他解释了,其实那个泼油漆的主意不是我出的、是汤晓晓……我、我只是……”
这也是实话。
她那时虽然讨厌白清嘉讨厌得紧、也的确一心想要把她赶出新沪,可她想到的主意就只有把她的衣服和教案丢到泥巴里去,并没说要往她身上泼油漆;那主意是汤晓晓出的,事发当天她才晓得——她哥哥早就告诫过她在学校里不要惹是生非、更不要找白老师的麻烦,这话她是听进去了,怎么敢明知故犯?偷偷摸摸那种也就罢了,当着全校的面往人身上泼油漆她还是不敢。
当时她也说算了,可汤晓晓她们却说话激她,问她是不是怕了姓白的、抑或只是单纯胆小怕事,她也是脑子一热才跟着她们一起上了楼从窗口泼下了油漆,事后想想……也的确是太过分了。
如今呢?那些撺掇她的人还好端端在学校上课呢,只有她,不仅没了书读、而且还被哥哥逐出了家门,感情里外里吃亏的只有她一个!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也生气起来了,大声抱怨着,“明明事情都是一起做的,凭什么有人就可以好端端不受惩罚?出了事一个个跑得飞快,就知道推我出去顶雷!”
这话其实是冲着汤晓晓那几人去的,可苏青听了却脸色一僵——她才是那个从头到尾把嫌疑撇得干干净净的人,明明一直拱着徐冰洁的火、还给她出了让丁务真抢走白清嘉翻译的主意,可真等到闹事的那天她却什么也没参与,因此后来学校调查时她也没沾上任何污点,俨然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此刻面对徐冰洁的指摘她的神情也有些微妙,低下头抿了抿嘴,又想了想说:“那……那等你见到你哥哥以后就把这些事都推到我头上吧,我把它们全认下,你和冰砚哥哥也就能和好了……”
徐冰洁一愣、这才明白苏青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开玩笑,苏青对她多好啊!她徐冰洁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怎么会把麻烦都丢到她身上?何况她本来就没有参与那些事,的的确确是无辜的!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此刻徐冰洁反而愧疚起来了,完全没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什么不对,还抱着苏青的手臂反复解释道歉,“你知道我的,脑子笨嘴也笨、根本不会说话,我绝对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是最好的!真的!”
……真诚得就差要把心剖出来给人家看了。
这台阶递得让苏青十分满意,她的神情缓和下来,继续温柔地摸了摸徐冰洁的头,先是好言好语地哄慰了她一阵,随后眼睛一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
“要不……”她试探着问,“……我替你去找冰砚哥哥说说?”
第130章左右“什么矿山?”
其实苏青早就想见徐冰砚一面了。
毕竟……她是喜欢他的。
她还记得多年前头回见他时的场景呢,那时她才读中学、刚与徐冰洁结识不久,有一个傍晚正撞见他来学校接妹妹,英俊的军官站在暖色的黄昏里,英挺的侧影显得既肃穆又柔情;他妹妹像小鸟一样快乐地飞到他身边,他便眉眼含笑地轻轻摸摸她的头,像是一个可靠的家长,足可以给人一个避风的港湾。
……与她的“家人”截然不同。
她的父亲也是军人,是直隶省欧阳峰将军的麾下,可他却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他就像所有有头脸的军官一样娶了不知多少房姨太太,母亲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先大概得宠了几年、后来人老色衰就被男人抛在了脑后,自此落落寡欢郁郁而终。
她这个姨太太的女儿也不受待见,尤其母亲亡故后日子就更难过,她不愿在家里备受冷落,于是一气之下来了沪上投奔姨母,其实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寄人篱下。
平心而论,姨母待她是不错的,给她吃给她穿、还愿意花钱供她读女子大学,可她的姨父和表弟表妹却总对她横眉冷对,大大小小的争吵从她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刻起就没停过,一直纠缠了她许多年。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逐渐学会了笑脸迎人——无论对谁都好、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表现得周到耐心,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