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屋子离得稍近,虞小满先到,瞧见满屋人各异的脸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垂首立于一旁,等候发落。
陆戟只身前来,进屋抬眼环视一圈,倒没显出过多的惊讶,同长辈们打了招呼,静待父亲发话。
陆老爷平时鲜少管后宅之事,压着火斟酌半晌才开口:“原想着成了家便可定心沉稳些,谁想你仍是不听管教,竟逼自己的夫人做出这样的事来,当真家门不幸,伤风败俗!”
琢磨了一会儿,虞小满发觉这话不像在骂自己,倒像在训斥陆戟,遂犹疑地抬头,见陆老爷果然盯着陆戟瞧,吹胡子瞪眼凶极了,一时愈发迷茫。
冯曼莹许是也没料到如此发展,这与她原先的安排背道而驰,于是扯了扯陆老爷的衣袖:“依我看这事也不全然是启之的错,后宅有乱自该找院里管事的,再说了,自家夫君都留不住,使这等下九流的手段,传出去也不怕人……”
“你少说两句!”陆老爷心情不佳,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既已成家,夫妻不睦内宅又岂能安宁?”
想来派人看着陆戟院里的动静,便是为了促进儿子儿媳的关系,此番苦心众人皆看在眼里。冯曼莹见他固执,便不再多说什么,横竖无论教训了谁,于她来说都无甚坏处,最后多半也能达成目的,她只管坐着看笑话即可。
倒是陆钺不咸不淡地加了句:“父亲也不必如此责难大哥,哪个男子没点见异思迁的毛病?大嫂进门也有些日子了,许是大哥腻了,想自个儿待着清净清净呢。”
此话倒提醒了陆老爷,他忖度片刻,郑重问陆戟:“可是对你母亲安排的婚事有不满之处?”
话音刚落,冯曼莹就挺腰坐直身子,面上也流露出些许不自然。
陆老爷平日里忙,陆戟的婚事皆由她一手操办。当时她只告诉陆老爷虞家寒门清贵配得上陆戟,后来听说这虞家小姐大字都不识几个,压根谈不上什么清贵,若陆戟趁此机会翻老底,可就麻烦了。
与她同样紧张的还有虞小满。陆戟早就知道他是顶包的,先前不说是懒得计较,眼下他被扣上了下药的污名,晨间陆戟的暴怒犹在眼前,这会儿怕是恨不能将他除之后快,说不准一气之下将事实和盘托出。
如此想着,虞小满竟有些释然。
揭开也好,反正他也累了,报个恩大费周章男扮女装,还得受那等污蔑,早上解释无门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了离开的念头,后来想想又舍不下,毕竟陆戟的腿还没治好。
即便是条鱼,他也晓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
于是他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等待,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哪想陆戟沉吟半晌,只道出两个字:“并无。”
这下连陆老爷也不懂了:“那怎的你们小两口……”
陆戟说:“下药的事尚未查明因由,目前看来并非小满一人有嫌疑。”
冯曼莹愣了下:“小满是谁?”
陆戟看向虞小满:“梦柳的闺名。”
虞小满本人也呆了好一会儿,意识到陆戟为他挡了灾,心中更是复杂。
见他俩关系并不似下人口中那样糟糕,陆老爷捋了把胡子:“既然如此,早晨何故发那样大的火?”
“气过了头,是我的错。”陆戟说。
“这话该同梦柳说。”陆老爷的气消了大半,开始做和事佬,“叫几个院子的人看了笑话,你撒了火痛快了,她的脸该往哪儿放?”
父亲的话陆戟多少还听得一些,抿唇沉思须臾,便行至来到虞小满身前,作揖道:“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虞小满哪知他竟会向自己赔礼,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都写在脸上。
一旁看戏的二房叔母见状笑出声来:“谁得罪,望谁见谅啊?这般相处的夫妻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见。”
陆老爷咳嗽一声,令其不敢再多言,随后又将目光放回堂中二人身上,似乎真盼着佳儿佳妇冰释前嫌的恩爱场景。
众目睽睽之下,虞小满头皮发麻,正欲出声应和,切断这场令人窘迫的表演,陆戟定定望着他,沉声道:“今日为夫多有得罪,还望夫人见谅。”
因着这番摸不着头脑的赔礼,虞小满恍惚了一整晚。
虽晓得陆戟那样做多半为了息事宁人,不让无关人等说三道四,但虞小满还是不免雀跃,想着那声“夫人”,再想到陆戟自称“为夫”,躺在床上嘴角都压不住。
醒来又觉得自己没出息。
被当着许多人的面那样栽赃陷害,却连解释的机会都得不到。后来陆戟再问是不是他下的药,他已然心灰意冷,横竖挣扎也是没用的,他说一句,那边有七八句等着将他顶回去,不如随陆戟处置,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认。
况且药粉确实是他下的,若非要说这粉末不是催情药,定有人追问那是什么,虞小满一根筋撒不来谎,总不能说这是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的鳞磨的粉吧?
一番好心被污成别有用心已十足伤人,虞小满抬手按了按心口,痛感犹在。
这回可比先前丢糖人那回疼多了,像被无数根串糖人用的竹签细细密密地戳,昨晚陆戟的赔礼犹如将这竹签掰断一半,疼仍旧是疼的,不过没那么难忍了。
恢复了些精气神的虞小满有劲没处使,拉着虞桃一起在院中打了套五禽戏,又想抓她一块儿去搜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