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果自负
贺队,资料。
贺池一边接过那份资料一边点烟,手上打火机点了数次都没打亮。他用手掌挡了挡风,含住略带潮意的烟,翻开一页,目光跟着停顿一下,然后沉了下去。眼看着快要下雨了,他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一眼墨蓝色的天。
贺队,那还要去宁家吗?副局说这案子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了,一旁的警察等着他指示,声音含糊了一下,能做的都做了。
贺池没答他的话,把资料合起来又递还给他,走向停在院中的车。
宁奚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收拾完行李,去林芝要先从拉萨转车,谈策查到消息后马上就动身了。她昨天迷迷糊糊醒时,只知道他带着资料进藏了。有些事慢不得,她想起那个战国璧的形状,忽然就笑了笑。
见过那个玉璧的行内人只有她一个,谈策不带她简直是亏了。
她看了看手机上跳跃的名字,皱着眉按了拒绝通话。别墅外面的铁门就刚好响了两声,她站在窗边向外看。站在门前的男人身形高大,他穿了一件驼色的长风衣,利落的短发下盖了一道不甚明显的疤。察觉到宁奚的目光,他拿着手机抬头望去,撞上她没有情绪的眼睛。
宁奚扯着唇角笑了一下,披了件薄外套下楼,慢悠悠地晃到门前,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烟:贺警官,有事吗?
贺池没说话,先仔仔细细看了她一遍,目光温和,只是开口的声音有点哑:乔钰说你要去西藏追一个文物贩子,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他显然是有意把语气放轻了,宁奚没买账,仰起头看他,目光里有点不耐烦。
很久没见贺池了,从他突然订婚以后就没见过他了。贺池长相随父亲,眉眼长得都温和,深褐色的眼睛总像透着光一样,一副温柔又细致的样子,和他的职业不太相配。她见过他前一秒还笑着,后一秒就能一个膝击压着罪犯戴上手铐。
骨子里凶狠的人,长了一副温柔的皮相。她冷眼看着他,手臂环在胸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宁奚,你应该比我清楚,文物贩子是比毒贩还要凶残的亡命徒,你他皱起眉,却又不想说重话,你在想什么。
我要去林芝确实是为了追一个文物贩子,但不是替我自己追的,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的事和你没关系。宁奚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里都是雨前潮湿的气息,我和你有关系的那些事,都已经结束了。
贺池愣了一下,他手指动了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他沉默了数秒,低着头叹了口气,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宁奚没时间听他继续说下去,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别回头。
知道他订婚的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攥着手向外走,告诉自己别回头。
到拉萨是第二天上午,她一秒都没耽误,坐最快的车转车去了林芝。海拔3100米,比起西藏其他地区并不算高,空气湿润,她没有太大的高原反应。坐在车上时能看到薄光笼罩的南迦巴瓦峰,峰顶长如尖矛,高耸入云。她倚着车窗,想起谈策那张冷淡的脸。
手机信号不错,她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依据她的猜测,当初的缅甸人去林芝应该是为了找另一块虺龙玉璧。当时宁奚多留了一个心眼,托同行的朋友查了一下林芝当地的小寺庙。之前一直有传言说早些年的文物贩子把盗出的战国璧藏在了寺庙里,但这种传言都是虚虚实实,没人去确认过。
林芝寺庙众多,大大小小的寺庙分布在林芝各地。她特地留意了一下那些最不为人注意的小寺庙,勉强确认了一下地点。倒不是她有多聪明,是因为当初那个缅甸人在躲避什么,说话间的破绽太多,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找一个在这一行里并不出名的一个年轻女孩看东西。
车顺着尼洋河走,经过尼洋河和雅鲁藏布江的交汇处,她在省道旁下了车,将口罩拉紧了一些。从路边的小路上山就能看到那座寺庙,她节省着力气一步步往上挪,在山前看到了不远处拉起的五彩经幡。
她迟疑了几秒,看风吹起经幡,阳光透过经幡落下来,映出站在山前那个挺拔的人影。
她嘴唇动了动,顾不上去搓自己有些发冷的手心,跑着上前去看。只见山前的人转过了身。他穿了一身红褐色的藏袍,宽大的腰襟上拴着三层彩织的穗子,长袖下的手伸出来一点,挂着一串长长的褐色佛珠。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张脸开始陌生了。
他身后是高耸的雪山和撑开的五色经幡,阳光映得他身上都蒙上了一层光。她眯着眼跑上前,看到那张淡然的脸,抓着他宽大的袍袖扑了上去。
宁奚穿着一件浅黄色的冲锋衣,衬得一张小脸白嫩,但是双颊上还是看出了高原反应带来的微红。她头发有些乱了,张开手去碰他腰上的穗子:谈策,我好想你啊。
宁奚这么弱的身板居然能追到这里来,谈策本来要出口的话止在了唇边,但神情依旧是冷的。他拿开宁奚搭在他腰间的手,轻轻皱了皱眉: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过来。
是,但是我担心你,也想你,宁奚抬起头看他,忍不住笑了笑,你穿这身真好看。
要是能扒掉就更好看了,只是高原上得少做激烈运动啊。
谈策还欲说她几句,只见她转身背对着他面向了山下那些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经幡。她双手合十,沉默又恭谨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只停到了耳边的风声。
求佛不如求己,谈策勾唇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在笑她的幼稚,比起求佛,你还是求我比较快一点。
宁奚慢慢睁开眼,眼前仿佛有经幡晃动的光。她应了一声看向远方的雪山,依旧合着手掌,声音夹杂着风声却依旧很清晰:那好,谈策,我愿你岁岁平安。
谈策蓦然怔住,他转头去看她的脸,她已经睁开了眼睛,又忽然笑了一声。
我希望寺庙里的床也大一点,现在寺庙空闲的房间应该不多,我们住两间真的好浪费,我和你睡吧,宁奚侧身去挽他的手臂,说得坦坦荡荡,天快黑了,是不是要到睡觉的时间了?
谈策揉了揉眉心,猛然伸手抓住她企图乱摸的手,手上多用了几分力气,让她疼得呼出了声:宁奚,我已经说过了,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你继续乱来,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宁奚点了点头,勾着他手上的佛珠晃了晃,我保证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