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未铺过砖的土路,蜿蜒着向前,他们顺着路一直向前走去。前面坡度并不高,是一个小山坡,再向远望去有一片湖,湖水清澈见底。这个公园妙就妙在静谧无人。穿梭于枝丫之间,只能听见树上的鸟叫声。没有任何人工的修饰,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哇——”何小之已经迫不及待地奔向那片桃树,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去”
裴弘望着眼前的花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凌潭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把你卖到这儿来也不亏吧?过几年你就是桃源中人了。”
“不亏,不亏,我在这搭个木屋,每天在湖里捞鱼,然后挖野菜吃,也算是怡然自乐了。”
卫重霄笑了:“你那不叫桃源中人,你那是野人。”
凌潭觑着卫重霄的神色,看他似乎还挺开心。心想着把这尊佛哄乐了可真不容易。
何小之凑到花瓣前细细的嗅着香味,一脸陶醉。
“多久没出来散心了?”凌潭走到她身边问道。
何小之掰了掰手指头:“除了过年跟我爸妈去趟庙会,好像从我进航校就再没出去玩过。”
“觉得苦吗?”
“那时没有,同学约我玩就全部推掉。她们追剧谈恋爱逛街的时候,我在埋头背理论。一开始觉得劲头很足,就觉得忙到连轴转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但是时间一长了,又真的觉得苦。”何小之神色有些黯然。
她弯下腰捡起一片掉落在地上的花瓣:“大概一直支撑着我的动力就是有一天可以飞向蓝天,但是现在我突然发现,真的不是所有梦想都能被实现的。”
凌潭点头表示同意:“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天空而生的。”
说到这儿,他就不由自主地看向几步开外饶有兴趣赏着花的卫重霄:“我又何尝没有羡慕过他。”
“嗯?”何小之脸上染上了几分疑惑。
凌潭凭空攥住了一个翻飞的花瓣,捏在手里,淡淡道:“我大概就是那种为了事业抛弃了家庭的人吧。我生在通远一个很普通的小县城,我爸走的早,留下我妈一个人带我,日子过的很不容易。像我这种家庭,从小长辈就会为你规划未来。她想让我学师范当老师,但我从小就知道我想要飞。”
“而我的成绩又还不错,考到z省最好的师大都绰绰有余。我妈不同意,我就偷偷自己去通远航空招飞,结果真的过了,只要我填好志愿就可以去z省民航学院学飞了,但是——”
何小之心猛地跳了一下。
“——但是我妈,她改了我的志愿。”
何小之瞪大了眼睛:“这这”
凌潭笑了:“是不是很难以置信?不是所有父母都像你父母那样开明。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强烈地反对我,所以我跟她大吵了一架。上完大一我就报了大改驾,一个人跑到穆安来了。”
他和何小之说着话,但目光却一直黏在卫重霄身上。
“和你一样,第一次考核没过时,我脑子里一团糟。我还在想,万一我闹这么大还灰头土脸地回通远去了,我有什么脸去见我妈。因为我人生这前二三十年,就全都在迫不及待地向别人证明我能行,不要看不起我。”
凌潭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太久没跟别人倾诉过了,居然对着这么个不解事的小姑娘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说完他都禁不住开始笑话自己。
听他说了这么多,何小之突然不想再委屈了。她虽是个女孩子,但一点都不想享受性别红利。
凌潭在他心目中的光环,此刻也变得实质化起来。
她还可以回家扑到爸妈怀里大哭一顿,然后听他们温言安慰。而当时的凌哥,不能得到家人的理解,迷茫之时又能跟谁诉说呢?
她正待开口,裴弘突然窜过来跟凌潭说:“凌总,我跟老卫往前面溜达溜达,你跟着一起吗?”
凌潭摆摆手:“你们先去,我有话跟何小小说,一会追你们去。”
“行嘞”
卫重霄穿着宽松的帽衫运动裤,扣着个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这身行头使他整个人气质都年轻了许多,像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凌潭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枝之间。
“大家都说他凶,可我还是觉得他没有陈教头凶。你别看老陈现在慈眉善目的,那是他年纪大了刚不动了。我长这么大就没对谁怂过,就只有陈教头,我现在看见他都怕,”凌潭说道,“都是冷暴力,卫重霄真是完美地继承了他的衣钵。”
他越说越忿忿不平:“他对你那简直不叫凶,他怼我都怼成习惯了。”
何小之点点头说:“我在航校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进了航司之后可能会碰到很横的机长,让你端茶倒水,永远压你一头,把你当下人使。刚来云际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叫卫前辈‘captadevil’,我就有点害怕,怕他是‘那种人’。结果没有,卫前辈是越相处越能让人发现魅力的那种人。”
凌潭噗嗤一笑:“哈你以为‘capatdevil’是谁给他起的?”
何小之瞪大了眼睛,嗅到一丝丝不寻常的气息。她伸手把挡在眼睛前的短发拨开,惊讶道:“难道是凌哥你”
原来罪恶的源头竟是花式秀恩爱。
凌潭弹了她脑门一下:“别脑内小剧场,我跟他就在一起大半年,说是谈恋爱其实平淡的很。我俩都是忙到上天的节奏,小情侣该干的事一件都没干,逛街吃饭约会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