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用文字去记录自己在转山转水途中遇到过的事或者人,但很久以来,我从未想过,把她写进冰冷的文字里,因为她给我的印象,是那么的深刻,以至于浅薄的我,用文字着实描绘不出她的形象。
然而今天,在拿起电脑的那一刻,不自觉的就想起那个身影,有了一种记录下来的冲动,毕竟她与我是如此陌生,陌生到或许明天我就已经彻底把她忘记了,也许只有冰冷的文字,才能把她刻画进我的回忆之中,不至于忘却。
在盛夏时,因身体原因,不能接受空调的洗礼,这对于一个生活在重庆的人来说,无异于要了亲命,恰好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到哥哥那边去待一段时间,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就登上了奔向远方的动车。
这是一个小县城,人们的生活格外慵懒,很少能看到来往匆匆的人,更多的,是那种悠闲的、安逸的生活状态,这让我沉溺其中,接连几天,我都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晃荡,看看古老的街巷,听听山野小调,品尝各种奇怪的小吃。傍晚时,总是陪着父亲在城中的小湖边散步,幻想邂逅一位美丽的姑娘。
终于,在一个雨后的清晨,和父亲一起去买菜回来后,我还是没能忍住去郊野探寻的冲动。于是拿起背包,装了点吃食和一杯开水就徒步踏上了出城的路。
对于这种近乎于本能的冲动,我是没有计划的,打算走到哪算哪。我就这么被本能般的冲动驱赶着,走出了小城,走过石板桥,走过田间地头,走过山间小道。
中午时分,我走进了一个叫做法依的苗族小山村。
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村,从村头一眼就能望到村尾,莫约十多户人家,与我出生的小山村仿佛,这不禁让我生出一种亲近之感。加之杯中的开水已经不多,便走进了村子,想着找户人家,讨要一点。
连着走过几户人家门前,大门都是紧闭着的,大门上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那被风霜侵蚀得泛白的门神,告诉我,主人不在家。
莫约到了村子的中段,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座与周围房屋格格不入的屋子,低矮的、残破的屋子。
村子里的屋子都是那种特别具有民族特色的吊脚楼,高高大大的,即便是砖瓦修砌而成,也是这种样式。但眼前的这座房子,虽然也是木质的吊脚楼,但那些粗壮的木头柱子,给我一种不堪受力的感觉,明明完整地、安稳地扎根土地之上,却让人不禁担心它们会随时倒下。
我小心翼翼的踩着木质的梯子,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菜刀撞击砧板的声响。我敲响了房门,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道:“有人吗?”
我是一个内敛的人,或者说有些社恐,面对陌生的人,我总是不善言辞。所以,当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惊惶,也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脸庞看起来很稚嫩,脸蛋上带着高原人特有的高原红,当然现在很多人会注意保养,所以会好很多;她的头发不长,恰好及肩,用发夹别着,发质不算太好,也没怎么打理,看起来有些散乱;一身青色的衣衫还算整洁;腰间系着一条灰白色的围裙,上面有些许油渍。
“你有事吗?”她一边用围裙擦拭着双手,一边问我。
我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惊惶的情绪平复下来,回答道:“我路过这边,带的水喝完了,想讨口水喝。”
我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如同一只受惊的绵羊一般,颤颤巍巍地。
说着,我从背包里拿出水杯,眼神有些游离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接过杯子,那手,实在难以让人相信,会出现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手背上满是浅浅的伤痕,手指上满是老茧,指甲沟里被一些莫名的物质染成了黑色。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旁边漆黑的屋里走了出来,她紧闭着双眼,手中拄着一根棍子,我知道,她是一根盲人。
她用苍老的声音问道:“阿依,是哪个?”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地,阿依,也就是那小姑娘并没有回答。
她的话有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我并没太听懂,但我大概明白意思,所以我轻笑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然后轻声地说:“奶奶,我是路过的,来讨碗水喝。”
但我忘记了,这位老人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我哪怕表现得再和善,对于她而言,也毫无意义。同样,年岁大了,听力也退化了,我轻声地回答,她并没有听清。
“你说啥子?“她扯着嗓子问到。
这时阿依从屋内走了出来,大声说道:“阿巴,是一个路过的。”
”路过的,哪个哦?“老人继续问。
看着我茫然的样子,阿依在旁边小声的为我翻译着。
(下面的对话都是经过阿依翻译的)
“我是来旅游的,不是着附近的人,水喝完了,来讨碗水喝。”我大声说着,其实我知道,我大声与否,并不太重要,她大概和我一样,听不太懂彼此的话。
“这山嘎嘎除了山还是山,有啥子耍事嘛,你们这些城里人都是没得事做。”老人小声的嘀咕着。
我只能尴尬的微笑着,从阿依手中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准备离开。
“吃饭了没得嘛?吃了饭走嘛。”说着,老人向着屋内走去。
阿依也邀请我留下来吃饭,那一刻,不知为何,我放下了矜持,居然没有拒绝,虽然我的背包中有着两块面包、一盒饼干、一袋果脯、一包麻辣小吃,但在那一刻,我格外想要品尝一下原汁原味的山村苗家饭。
我厚着脸皮,跟在阿依身后走进正屋,屋子不大,莫约十多个平方,放着一张八仙桌,大概是因为使用年限够久,桌面上的漆料氧化成了黑色,只有桌腿的一些地方,能依稀看出原本应该是红色的,桌面上堆放着一些杂七杂八东西。四根板凳与桌子大相径庭,可能是时常有人坐的关系,红色的漆料依稀可见。
在墙角,有一个铁皮的谷仓和一台木质的风车,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簸箕(晾晒谷物的物事),几把锄头堆放在门后的墙角,屋子的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张伟人画像,已经被烟火气熏得泛黄发黑。
起初,我坐在正屋里,听着老人不停的絮絮叨叨,但我着实听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不免觉得很是尴尬。于是起身向屋后的厨房走去,阿依正在把土豆切成小块,灶台上摆着的一个碗里,装着些切好的腊肉。大大的铁锅里,正煮着饭,看着大米在开水中翻滚,我只觉得食欲大开,生病以来的两个多月里,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我非常自觉的走到灶膛边,拿起木柴放进灶膛里,索性小时候家里也是用柴火做饭,虽然时隔久远,但还能有模有样地添加着木柴,不至于让火焰熄灭。在此之余,我还能时不时抬头看看阿依忙碌的身影,不觉得有些呆了。
不知道过来多久,阿依问我:“你吃得惯苞谷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