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这张脸。
艰难地在记忆里翻出某一幕,却是莫惊春沉默地站在劝学殿的身影。
也与此刻截然不同。
他从未,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过如此明亮的希望焰火。
莫惊春胸骨凹下去一块,赫然是被公冶启发狂时打断的,他的身影摇摇欲坠,便连那光火也仿佛要熄灭,这数年间从未有过的清明让公冶启不假思索地出手,拢住他软倒的身体。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朝臣们哗然。
他们本以为紧接着的便是暴君毫不犹豫地撕裂,却不曾想到皇帝居然会出手。
莫惊春软倒在公冶启的怀里,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断的猩红从嘴角爬出,让公冶启的掌心都是温热,他狠狠地闭眼,再度张开时,好像第一回,看清楚了这个世间。
“……夫子?”
嘶嘶的,难听的嗓音,像是磨砂一样,从公冶启的嘴巴挤了出来。
莫惊春边笑,边吐着血,伸出血淋淋的手抓住公冶启的衣襟,气若游丝地说道:“殿下……”
他叫着旧日的称谓。
“还……来得及,您醒了……一切,就还来得及……太子,一直都……聪慧过人……”
直到他死,莫惊春的眼底,都烙着公冶启的身影。
仿佛他的狠厉,他的杀招,他的死,都在渴求着这一个结果。
暴君拢着莫惊春的尸体。
公冶启拢着莫惊春的尸体。
他们眼底是如出一辙的悲恸。
是为了过去长达四年的疯狂,还是为了这山河将破的危难,是因为辜负了先帝的殷殷教诲,还是因为怀中死去的这个人……
公冶启再度醒过来时,仍然是深夜。
庄周晓梦迷蝴蝶,大梦而醒,不过弹指一瞬。
公冶启大步穿过殿宇,身影潜入暗夜,即便是宫中侍卫,也难以在这夜色里捕捉到帝王的身影,然在他离开时,仍然有几道影子跟了上去。那些都是如同卫壹的存在,能够以一当十的悍士。
刘昊被这个消息惊得跳了起来,连带着隔壁老太医也摔下床。
“陛下去了哪里!”
夭寿啊,要是陛下一个乱跑,到时候没瞒住这事情,那岂不是……
莫府。
莫惊春靠坐在软塌上,手里头拿着一卷书。
只是他似乎读不进,手指按在边缘上一直不动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色深沉,间或有蝉鸣,让人隐约想起这还是夏夜。
莫惊春抬手捏了捏鼻根,看不下去徒惹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