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微微一怔。
他原本只是想随便跟齐燕白玩笑两句,却没想到能阴差阳错地听见齐燕白的表白。
干花脆弱,碰一碰就要掉渣,但在齐燕白手里却服服帖帖,安安稳稳地被圈在了方寸之地。
齐燕白的动作异常小心,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花店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商品,而是什么世上只有一份的稀世珍宝一样。陆野看着他珍视的动作,只觉得心尖上像是被人掐了一把,酸酸麻麻的。
灯光下的齐燕白身形单薄,陆野靠着门边,看着他把四边的宣纸都好好折起来盖住了裱框,这才深吸了口气,叫了他一声。
“燕白。”
“嗯?”齐燕白盖好了半成品,拍了拍手上的薄灰,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过年和我回家吧。”陆野说。
“……回家?”齐燕白微微一愣,没反应过来似的,指了指自己:“我?”
“嗯。”陆野微微换了个站姿,倚在门框上,语气轻松地说:“你放心,过年家里没别人,就我和我姐姐,还有陆明明那个小丫头。”
齐燕白当然知道是和陆文玉一起过,只是陆野这个提议太突然,突然得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齐燕白说:“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也不算快,我之前已经跟姐姐说过了,所以现在想问问你的意见。”
陆野的目光错过齐燕白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大落地窗上。外面的夜色已经黑透了,路灯的颜色将漆黑的夜幕映衬出一层薄薄的橘色光晕,皎明的月光挂在高处,半遮半掩地被掩在云层之中。
陆野的眼神从月色中落回齐燕白身上,只觉得陆文玉说的真的有道理——有时候想跟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其实就只需要那一瞬间。
比如当初齐燕白刚搬到他对门时,他站在厨房门口,热汤温热的水汽蔓延到他手背那一刻,也比如他上次高烧在家,睁开眼睛闻到满屋饭菜香的时候……还比如现在这一瞬间。
“就像你说的,人一辈子留住的东西不多——能给出去的东西其实也不多。”陆野说:“我身无长物,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警察,家底不厚,前程也就那么样,没什么特别的宝贝能给你。”
“但是我能说,你跟我在一起,从此以后,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
齐燕白的家境虽好,但跟他也没什么关系,陆野一直记得他对齐哲那些生疏的评价,也清楚地知道他畸形而凉薄的童年。
齐燕白平白无故靠自己长成了个温润如玉的好孩子,陆野一方面敬佩他,但另一方面也心疼他。
所以饶是他从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值得齐燕白死心塌地,但唯有一点,他确信自己能给齐燕白。
陆野说着顿了顿,他的眼角眉梢柔和下来,像是平白被镀上了一层月光,显得温润似水,连带着声音都轻得像一点涟漪。
“……家也是。”他补充道。
第41章“野哥,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齐燕白长这么大,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他亲缘凉薄,血脉相连的亲爹妈虽然都正当壮年,但一个比一个指望不上,别说给他温情,甚至从来也没在他面前尽到什么做父母的责任。
但正如人不会在意从未得到的东西一样,齐燕白早就习惯了生活在那样凉薄而疏离的环境里,对感情、亲缘,以至于家庭,都从来没有什么期待。
他不觉得那是什么必需品——反正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是靠着“有所求”才捆绑在一起的,只不过相比于世上其他求“感情”、求“回报”的父母,齐哲和ashley求得更加冷漠而已。
但这对齐燕白来说没什么,他从来不为此感到委屈,但相应的,他对“家庭”这个观念也没有多么想要。
但此时此刻,陆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勾起了他那种全然陌生的期待。
齐燕白的思绪甚至顺着他的话往外飘落些许,想象了一下有陆野在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
他是画家,拥有超乎寻常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的思绪只飘忽了一瞬,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全新的景象。
陆野是个很顾家的男人,确定关系之后,他几乎推掉了所有应酬和私人聚会,每天两点一线,从警局下班之后,就会来顺道接他一起回家。
他勤快、独立,什么都能干一点,齐燕白在家做晚饭时,他也从来不闲着,会在一边打打下手,帮帮忙什么的。
齐燕白一度很喜欢下班后的独处时光,因为这段时间里他和陆野通常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可以安安静静地关起门来过一点私密的二人世界。
家里的房门会关得很严,中央空调呼呼地吹出干燥的暖风,他在客厅画着画,而陆野则会毫不设防地窝在旁边沙发里昏昏欲睡,暖色的灯光被厨房里香气浓郁的水汽模糊成虚幻的光影,见缝插针地落在他的肩头和耳后。
那样狭小而拥挤的空间总会莫名其妙地满足齐燕白的安全感,他的睫毛轻轻一动,在脑海里给这幅景象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的颜色。
真奇怪,齐燕白忽然想,他的作品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面积的暖色,也从来没取过这么平庸而朴素的材,但他在脑海里勾勒完这副场面时,却觉得这比他之前画过的任何一幅作品都能让他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