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污蔑你?真是笑话了!”董鹏枭道,“我一把年纪了,污蔑你有什么好处?倒是令尊跟你伙同程亦风和袁哲霖把我们大家都污蔑死了,你们正好掌握整个兵部嘛——令尊不是早就想这样干了吗?从他把程亦风从一个落雁谷的逃兵捧成民族英雄开始——从他支持程亦风这书呆子做兵部尚书开始——他难道打的不是这个主意?太子殿下开金口要彻查,也是听了袁哲霖提的建议——袁哲霖好歹算是程亦风的门生。跟你们还不是一伙儿的?司马贤侄,不要装糊涂啦,跟咱们说说嘛——咱们本来都是想来问程大人和袁大人的,但他们两个都不在,只好问你啦。令尊和程大人是不是打算把北方的将帅都换成他们那一派的?所以下一个要向谁下手?老向?老向可是很能打仗的,不知道谁能替他?”
这回可被哲霖害惨了!程亦风暗暗叫苦,可千万不要被董鹏枭发现自己的行踪,否则真的要闹翻天——他倒不怕董鹏枭硬给自己安上一个结党营私陷害忠良的罪名,竣熙是绝对不会相信的。然而值此内忧外患之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董鹏枭把司马非也扯了进来——北方的将领有半数以上是冷千山的党羽。就算他们不怀疑程亦风,只要他们怀疑司马非,双方在前线产生纷争,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要怎么办?他焦急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恐怕一定要阻止哲霖继续清查下去,一定要让竣熙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可是要如何做才好?
外头的司马勤比他更像热锅上的蚂蚁——司马勤虽然知道朝廷的派系也知道党争的存在,然而却并不晓得要怎么应对——司马非不像冷千山依靠裙带关系得势,他是凭借自己的战功,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所以他纠结党羽归纠结党羽,还是教导儿子要“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于这些尔虞我诈之术丝毫也未传授。以致于此刻司马勤面对咄咄逼人的对手,只是气得嘴唇直打哆嗦:“董将军,我敬你是长辈,请你说话有分寸些,不要含血喷人。这里是兵部,不是你自己的府邸。胡言乱语有损我楚国国体。”
“怎么有损国体了?就算今天太子殿下在这里,我也是这样说!”董鹏枭瞪着眼睛,一拍那太师椅的扶手,竟“喀嚓”一下把扶手折断了,“那含血喷人的也不是我,是手里捏着一大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所谓证据四处抓人的那一位。啊,对了!”他忽然换了神气:“贤侄,听说当日就是袁大人去太子殿下面前替你喊冤,才又掀起了这彻查的风潮。看来你和袁大人的交情也非比寻常。不知能不能替我们问问,假如我们投案自首或者主动请辞,可不可以从轻发落?”
司马勤被他逼视得连退了两步:“董将军,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我欺谁了?”董鹏枭道,“素来只有我被人欺的份儿呢!你不信?来,你与我同到太子殿下跟前去,看看最后是你被人欺,还是我被人欺!”说着,又要来拉司马勤。
司马勤如何肯就范,但又不想动手,只有躲闪。一老一少便在兵部的厅堂里耍起了擒拿。其余官员们有看热闹的,有劝阻的,还有帮着董鹏枭的,暗中伸脚来绊司马勤。霎时间,厅堂混乱不堪,哪里还像是一国之军机要地,简直跟流氓斗殴的街市菜场一般。幸而外间的小民并不会闯到兵部里来,否则或者瞠目结舌,或者笑掉大牙。
这可真是要命!程亦风急得满头大汗。一不留神,踢到了堆放卷宗的柜子。只听“轰隆”一声,柜子直朝他这边倒了下来——所喜柜顶撞到了墙,没有压在他的身上。然而上面的各种账本记录稀里哗啦统统砸落,像小山似的将他埋在了下面。
如此大的响动显然惊动了厅堂里的官员们。
兵部之中竟然藏了个蟊贼?众人一时都跳了起来,董鹏枭一马当先冲进房里,喝到:“是谁?”
“是……我……”程亦风不能再躲藏下去,狼狈万状地钻出书堆。
众人都是一怔,继而忍俊不禁:“程大人好书至斯,竟然在书堆里睡着了?”
“正是睡着了呢!”程亦风道,“一觉醒来,发现兵部竟然如此热闹,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少装蒜了!”董鹏枭冷哼了一声,“你分明就是躲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听到了更加好!省得我还要再跟你说一回。走,咱们这就到太子殿下跟前去评评理。”一边说着,一边扣住了程亦风的手腕。
程亦风可不比司马勤,躲也躲不开,挣更挣不掉,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扑倒在地。司马勤看不过去,一个箭步抢到了董鹏枭的跟前,挡住他的去路:“董将军,你也太过分了!先在这里混言乱语污蔑朝廷命官,现在又对程大人动手——你这不是以下犯上么?你真有什么冤屈什么不满,你就去向太子殿下上疏直谏,在这里纠集党羽指桑骂槐,算是什么?”
董鹏枭愣了愣,放开了程亦风。“我胡言乱语?”他冷笑,“不错,我也就只能指桑骂槐,发发牢骚——太子殿下面前岂有我们说话的份儿?程亦风和袁哲霖一左一右,我们其他的人连太子殿下的都见不着!”
这话可越说越荒唐了!程亦风环视四周,这里越有二十来个人,有文有武——他并不知道冷千山一党的名单,所以也不能确定这些大小官员中有多少是冷千山的党羽。如果他们都是冷千山一派,跟着董鹏枭一同来闹事,那就是居心叵测,无谓同他们多费唇舌。然而若还有不明就里被拉来的人,自己若一味地由着董鹏枭胡闹,等于是帮着他把谣言越传越盛,到时说不定连市井之中也要传言“程亦风和司马非党同伐异”……三人成虎,真是水洗不清。
他一定要出言驳斥。不过,却又不能给人越描越黑的感觉。
怎么办?急中生智,他也冷笑了一声,道:“董将军这话真可笑。你口口声声说我程某人和袁大人一左一右挟持太子,堵塞言路。现在我程某人可不在太子殿下的左边。袁大人在不在他右边,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反正现在太子身边空出了一个位子,如果你有什么对我程某人不满的,可以赶紧去东宫向太子殿下秉奏,说不定下一个被充军发配的就是程某人了!”
董鹏枭可没料到这个窝囊书生竟会反击,愣了愣。而程亦风又继续说下去:“其实发发牢骚也没什么不好。心里有想法,嘴里就说出来,这没什么奇怪,也没有犯哪一条王法。我看这正是国家昌盛安定的表现——要是大家心里有想法却不敢说出来,道路以目,那国家离破亡也就不远了。便是指桑骂槐也没关系——董将军骂的是我程亦风,还有袁大人和司马元帅。我们三个都是拿朝廷俸禄的官员。朝廷的俸禄就是百姓的税银。老百姓养活了我们,随便消遣我们几句闲话有什么关系?”他说着,也转向司马勤,道:“司马参将捍卫朝廷的一片忠心和维护父亲的一片孝心,实在令人钦佩。不过,就算令尊今日到了这里,也会和程某人一样,一笑了之。”
一笑了之?司马勤绝对不相信父亲会这样做。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皱眉头质疑,程亦风又道:“诸位有不少都是我兵部的官员吧?惭愧,我当了兵部尚书这么久,好些人的模样都还没认全。但无论如何,我们兵部不论是外官还的京官,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有什么玩笑开不得?就连朋党也可以讲——人与人总有合得来,合不来嘛。有人喜欢冷将军交游广阔,有人喜欢司马元帅快人快语,就连我程亦风迂腐呆板,也还有好友呢!不过,这话如何能拿到外头去说?是要叫旁人觉得我们兵部除了窝里反什么本领都没有吗?还是要给我们每一个人都安上个‘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你们都会说袁大人明察秋毫,芝麻绿豆大的小毛病都能被他抓住。那你们还不检点行为?却偏偏要跑出来,在自己脸上贴个‘朋党’的标签?难道你们不记得真宗皇帝在位之时就几次三番下诏书‘戒朋党’?戒朋党已经成了我楚国的国法家训。你们如此行,不是非要叫袁大人找你们的麻烦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又去看董鹏枭——董鹏枭没这么容易被程亦风说动,抱着两臂,道:“花言巧语说的好听。不过说来说去,你还不是看我们这些人不顺眼,不想我们在兵部碍手碍脚?你就是想找个理由把我们都整死了,你好只手遮天!‘朋党’这个理由也不错!”
“这可真是冤枉。”程亦风道,“我哪里想只手遮天?我想做千手观音!兵部里里外外这么多事,我一个人怎么做得来——况且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我,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当了兵部尚书也是赶鸭子上架。如果大家都不再‘有事’‘有病’,都回到兵部来指点程某人,程某人真是阿弥陀佛,感激不尽!”说着,向四围抱了个团揖。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董鹏枭冷笑,“要是做兵部尚书真这么难为你,你还死霸着这个位子做什么?不如辞官不干,由能者居之。自己想方设法要把反对你的人都排挤走,又在那儿装可怜。哼,反正我董鹏枭今天是豁出去了,一定要去太子殿下面前好好儿评个理。你,还有袁哲霖,弄出一个疾风堂来,不去打探敌人的消息,却用来打击异己,这不是奸臣是什么?”
“董将军!”蓦地,存放卷宗的房间里幽幽响了一个冷淡的声音,众人不由都扭头去看,便见到哲霖似笑非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家都是一惊——他怎么也在里面?程亦风则更加讶异:这房间只有正厅一个入口,哲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自己竟全然不知?
哲霖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圈内:“董将军不停的说要去太子殿下跟前评理,又说什么程大人和下官一左一右挡在太子的身边。如今程大人不再太子的左边,下官也不在太子的右边,董将军怎么还不去呢?在兵部折腾自己人,算是什么?你不仅折腾程大人、司马参将,你还把这些大人们都找了来?莫非你真的要带齐了‘冷千山一党’去殿下面前指责所谓的‘司马非一党’吗?”
他这样阴沉的态度已经将众人胆怯,连董鹏枭也被他的突袭弄得不知所措,片刻,才道:“什么党不党的?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是我说的。”哲霖道,“我查得可清楚得很呢——先有‘战和之争’后有‘冷千山司马非之争’,对不对?就算不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你刚才自己也说疾风堂的袁哲霖神通广大,能把你祖宗十八代做过的事情还有你七大姑八大姨说过的话统统都查出来,肯定能找出点儿不妥。而且,这年头要伪造出些证据来还不易如反掌?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们结党的人多,太子殿下会害怕把你们都办了,朝廷要瘫痪。殿下此次彻查,态度坚决。冯春岩一案就是明证。你们如此顶风作案,还妄图要挟太子殿下,真是罪加一等!”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忽然提高了声音,好像拍下了惊堂木,让人不由一颤。
不管是立场摇摆不定的小官员还是冷千山的党羽都害怕了——冷千山一党的人都知道董鹏枭今天找他们来的目的。他们要先在兵部闹,把事情闹开了,闹得程亦风和哲霖都来了,再闹到竣熙面前去。法不责众,竣熙再怎么态度坚决,为了朝廷的正常运转,也不能跟几十个官员过不去。就要以此为筹码,赶在哲霖将他们各个击破之前,团结起来一举将这小白脸儿和臭书呆子打垮。如今,哲霖将他们的意图一句道破,更告诉他们,这样的举动毫无胜算。他们还能如何?许多人都怒视着董鹏枭:早知道不来闹事!现在惹了一身腥!
董鹏枭还不肯就此罢休,气哼哼道:“好,治罪就治罪!我听说你成立疾风堂,乃是为了刺探敌情,消灭樾寇。樾寇你还一个还灭,先拿自己人开刀——啊,我忘了,你不是楚国人。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哲霖还是很冷淡的态度,根本就不理会他对自己的讽刺,只道:“谁说我没有刺探到樾寇的情报的?我这么晚来到兵部,就是来向程大人报告北方军情的——石梦泉从富安消失,乃是去到了瑞津,瑞津的兵队今有异动,怕是要东征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俺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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