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点了点头,对教书先生道:&ldo;请恕我们冒昧打扰。可是,方才,怎么没听见您进屋?&rdo;
教书先生阴恻恻地笑了一下:&ldo;那是因为我没有进屋。&rdo;
叶子愕道:&ldo;那‐‐&rdo;
教书先生伸手不知向哪里一抄,竟然拿出来一只装满水的水碗和一双筷子,他把筷子插进了水碗,道:&ldo;如果你相信眼见为实的话,那,这双筷子是不是在水面的地方断掉了呢?&rdo;
叶子呆了一呆,一时也不能完全领会教书先生话中的含义。
教书先生把水碗和筷子随手放在桌子上面,笑道:&ldo;两位公子找我可有什么事么?&rdo;
叶子忙道:&ldo;哦,是这样,听说全村里就您的书法写得好,所以,我们两个过路的人特别想向您讨一幅墨宝,还请您赏个脸,呵呵。&rdo;最后的笑声比哭声还要难听。
&ldo;墨宝?&rdo;教书先生呵呵一笑,道,&ldo;两位公子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会想起在我们这山野之地讨什么墨宝啊?取笑了!取笑了!&rdo;
叶子正色道:&ldo;绝非取笑,确实是想向您讨一幅墨宝,&rdo;叶子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道,&ldo;听说,您的墨宝有辟邪的功效。&rdo;
叶子本以为这一句话会诈出点儿什么,谁知那教书先生却哈哈一笑,道:&ldo;什么辟邪?辟什么邪?谁分得清这世界上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呵呵!&rdo;
教书先生感慨了两句,叶子本待再请,他却伸手向后一抓,不知从哪里抓出了一整套的笔墨纸砚,往桌子上一放,宣纸铺开,研磨提笔,就要写了,而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水碗和那双筷子,却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踪影。
教书先生提起笔来,问道:&ldo;两位公子,想让我写些什么呢?&rdo;
叶子忙道:&ldo;随便写什么都好!&rdo;
教书先生点了点头,想了一想,挥毫落笔,眨眼之间便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又听夜雨话温存,一去人间四十春。
应有故人知到访,且燃鬼火细论文。
写完之后,教书先生点上了一支蜡烛。在烛光之下,叶子和韩诤低头呆看半晌,掩不住心中的惊骇!这首诗,分明是写出了那教书先生的身份‐‐他分明就承认自己是个鬼啊!自然,那七绝的字体也和那个&ldo;冤&rdo;字一模一样!
教书先生看着两人的样子,轻轻笑道:&ldo;这是有次我在村口,不知怎么,大晌午的天就突然黑了,然后在空旷之中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吟诵诗句,吟毕之后,天色恢复光明,那声音也完全不见了。后来,我就凭着记忆把这诗记了下来,喏,就是这一首。&rdo;
叶子和韩诤听了此言,当真是疑真疑幻,越发搞不清这教书先生的深浅虚实。韩诤忽然记起教书先生曾经写过的那幅狗屁对联,觉得和眼前这首七绝不可能是同一人所写,便大着胆子道:&ldo;这诗嘛,还不错,呵呵,只是,好像有些出律啊。你们看,&lso;四十春&rso;的&lso;十&rso;字,这里该是仄声字啊,却用了平声,还有这个&lso;细论文&rso;的&lso;论&rso;字,该是平声的地方却用了仄声,呵呵,不算太好啊。&rdo;
教书先生笑道:&ldo;这位公子,你用今人的声调来读,当然觉得出律,可你若查《平水韵》看看,&lso;十&rso;字是仄声字,而&lso;论&rso;字却正是平声啊,古音如此啊!呵呵,杜甫有诗&lso;人生七十古来稀&rso;,钱王请贯休改诗&lso;一剑光寒四十州&rso;,不都是现成的例子么?&rdo;
叶子点头道:&ldo;不错,古音确实如此,今人的读音却已经变化了。只是不知,这作诗之人是拟古呢,还是就是古人?&rdo;
韩诤悄悄拉了拉叶子的袖子,低声道:&ldo;他方才说的什么例子,那两句诗,公子你都知道么?&rdo;
叶子应了一声道:&ldo;确实。&rdo;
韩诤紧张道:&ldo;那他看来真是读过些书的,不像是写狗屁对联的那种水平啊。&rdo;
叶子默默点了点头,强烈的困意袭了上来,心里已经毫无主张。这一切,都是自己极度困倦之下的幻觉么?现在已经是第五个晚上了,连着五个晚上不睡觉,应该真是会产生幻觉的吧?
教书先生却似听到了韩诤的嘀咕,微微一笑,道:&ldo;狗屁对联也未尝不是学问呢,呵呵,看两位公子都是读过书的人,我倒要问问你们,当年,孔子、孟子为什么在各个诸侯国之间屡屡碰壁,而苏秦、张仪之流却可以威风八面呢?难道苏秦、张仪的学问就高过孔孟不成?&rdo;
叶子道:&ldo;应该不是这样,反正,咳,也说不清楚。&rdo;
教书先生道:&ldo;王道,呵呵,永远只是口头上的虚应故事,霸道才是真正的求存求胜之术。&rdo;
叶子心头起伏,隐约觉得这位教书先生似乎胸中藏有无尽之事,也藏有无尽的怨怼。叶子强打精神,问道:&ldo;敢问先生,您似乎心中有事,能否给我们讲讲呢?&rdo;
教书先生笑道:&ldo;再多的事、再大的事,在岁月里这么一浸,也就没什么事了。没什么事,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讲的了。&rdo;
叶子愣了半晌,终于道:&ldo;那,我们可否借一套《后汉书》呢?&rdo;
教书先生笑道:&ldo;这有何难,我这里别的书一概没有,《后汉书》却不下一百多套,送叶公子一套也不为过。&rdo;说着,随手从书架上取下来一套。韩诤连忙伸手去接,手指尖刚一碰到书函,突然想起方才那书函之中满是恶臭之血,不由得心中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