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按错了键。
晏何一瞬间慌张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转过头时,正对上姐姐含着笑意的眼睛。
晏何收回了手,又重新把电台调回了原本的频道。
沈锦容对她笑了笑:“没关系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小朋友会像做错了事情一样看着自己呢?
沈锦容原本想说,你不用太紧张,可是她发觉这样的话自己已经对晏何说了很多遍了,小朋友有时依旧紧张——可不紧张的时候又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沈锦容扬起唇角,晏何的位置看不到她翘起的那一边唇角,只自顾自地回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做那么尴尬的事情?
车子驶过一片田野,晏何发觉相较于城市,其实自己更喜欢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原一眼就能看得到尽头,田地里种着大片大片的庄稼,有的田地正中间插着一只稻草人。远远看过去,甚至还能在一些地方看到古建筑的残骸。有的是几堵不知道有多久历史的墙,有的是斜斜靠在地上的残骸。
到底是沈锦容赋予了这段旅程不同寻常的意义、还是这段旅程本身就让她们两个都终身难忘呢?
晏何不知道。
她正视前方,仿佛是在看路,余光却在一直在偷瞄沈锦容。她知道,马上、就在下一个路口,她们要顺着这条路左转,开往海岸的方向。
她逐渐看到前面有一辆公交车正在行驶着,暗红色的公交车上面坐满了人。太阳光就在前方,刺得她眯起眼睛,她看不清那是几路公交车,只依稀觉得似乎和她们要去的地方一致。
晏何把窗户降到一半,风扑面而来,吹进了车子里。
她总觉得城市中的空气和田野里的空气是不一样的,不只是空气中的湿度——还有味道。她想起自己在罗马的时候,空气里总是含有微弱的烟熏味,可是到了这里,只有淡淡的青草香气,也许是因为离海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咸涩气味。
沈锦容也跟着降下窗户,深吸了一口气:“快到海边啦。”
晏何看着窗外的树一闪而过,轻声说:“我上一次去海边,是和我父母一起。”
沈锦容放缓了车速,从窗户中吹进来的风也温柔了许多。
晏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追忆过去,也许她只是想找一个由头聊天吧。
“那会儿我爸妈工作还没有现在这么忙,”晏何耸了耸肩,“我们一块儿去的海边,人不算很多吧,我也记不清楚了,我那会儿还小。”
“我们一起去了水族馆,我至今还记得里面有一只超级大的海龟。”晏何的眼睛明亮:“水族馆是不是都长得一样呀?三面都是透明的玻璃,一抬头就能看到鱼群从头上飞过。”
沈锦容微微“嗯”了一声,她没办法接话,她从来没去过水族馆。
“海边的太阳太晒了,我那会儿被晒得脱了皮。”晏何笑得露出牙齿,她转头看向姐姐:“我们有时间一起去水族馆吧。”
沈锦容应了句“好”,声音轻轻的:“我还没有去过呢。”
晏何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小姨何娓和自己说过的事情。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胸口像是岔了气一样,连呼吸都会痛。晏何放轻了呼吸,语气变得小心翼翼的:“那我们一起吧。”
像是从前说过的一切——要和姐姐一起去的地方一样。
“好。”沈锦容笑起来,重复着晏何的话:“我们一起。”
真是奇怪,沈锦容想,她从前从来不轻易许下这种承诺的——未来如何、以后要怎样,她统统不去想。她像是被某种浪潮裹挟着朝前蹒跚而行,未来在哪里、结局会是如何,她不去想,也不愿意知道。
在遇见晏何之前,她觉得自己能够按部就班地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可人总会遇到另一个人、她让你的生命鲜活起来,你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她——现在的我会怎样。
沈锦容不许下承诺是因为她觉得未来太过虚妄,可现在,她忽然发觉,和晏何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对自己以往人生的补偿。从前她未曾得到过的温柔,晏何统统都给了她。
她开始期待未来,开始期待有晏何的未来。所以她愿意许下承诺,愿意和晏何一起畅想现在只能看到一点点边界的未来。
沈锦容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从一条不起眼的小道开出去之后,她们就隐约看到了海。往右看是一个小小的港口,里面停着不少船。有的是小型游艇、有的是普通的快艇,多数船都把船帆收了起来,紧紧地和桅杆系在一起。
“要不是前面的公交车从这儿走了、导航也让从这里过,谁知道这么小的一条路通往海边呢。”沈锦容轻哼了一声,对于不怎么样的路况表达了不满,她把车开到高地上的停车场里,打量四周。
在这个位置,刚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海。远处稍高一点的位置有一个指示台,再往前就是海天相接。
晏何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酒店在下面,我们先把车停在这里吧。”
她们把车和其他许多车并排停在一起,普通的停车场旁边似乎是房车营地,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房车。
她们拿着行李箱顺着台阶走下去,定好的酒店很好找,门口做成了甲板的模样,从第三层垂下来的铁链拴着一根古老的已经生了锈的船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