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对夫妻都有独特的相处方式,叶蓁蓁并不羡慕。
这是个男权社会,周训庭若不是对楚凝嫣有感情,岂会让她追着满京城跑,最后落得个惧内的名声?依叶蓁蓁看,他怕是乐在其中呢。
崔维桢就不同了,他因为少年丧父,格外早熟,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家外,都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成熟稳重的让人心疼。一般的情况下,叶蓁蓁都会维护他的面子,只是偶尔才逗一逗他,好让他露出冷静自持以外的面容。
不过,那也只是夫妻之间偶尔的趣味罢了。
她实在想象不出崔维桢放肆不羁的模样,还是表面温文尔雅,内里一肚子坏水的形象比较适合他——不得不说,这样的形象性感极了。
根本无需知客僧带领,楚凝嫣熟门熟路地带着她进入寺庙,穿过热闹喧腾的前殿,最后到了一排明显是居住的院子。
楚凝嫣解释道,“这排院子一般是用来租住的,不少上京赶考的士子住在此处。”
叶蓁蓁对此表示理解,《西厢记》中的张生,也是住在白马寺中,邂逅女主崔莺莺的,古代的寺庙也有充当临时客栈的功能,相国寺虽然地位崇高,但是作为国寺,也不能不响应朝廷政策。
周训庭小院可以从小门进去,她们才刚进入,两个年轻夫人就闻讯而出,看到她们就露出了笑容。
其中一位容长脸、相貌清秀的妇人嗔了楚凝嫣一眼,“你怎么才来,可叫我们好等,该罚,别的不说,满庭芳的一套胭脂必须要有!”
“是我错了,在前头看了一会儿俗讲,耽搁了些时间。”
楚凝嫣连连告罪,然后把叶蓁蓁推过来,“你们两个没眼色的,要胭脂找我做什么?正主在这儿呢,满庭芳的胭脂都是从蓁蓁的胭脂坊出来的,初次见面,说什么也得让她出点血才行。”
“这不怪凝嫣,是我贪鲜,硬是拉着凝嫣看俗讲的,这份礼合该我出。”
叶蓁蓁揽下责任,为了不让气氛僵硬,便调笑一句,对着两位妇人说道,“我就知道,凝嫣今日带我来,是要当散财童子的。秦娘子。莫娘子,你们日后缺胭脂水粉了,尽管找我要,但有一个前提,可不能让凝嫣这个促狭鬼占了便宜。”
在来时路上,楚凝嫣介绍过今日的另外两位女眷,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家的二少奶奶,秦玉媛;另一位的来头更是不凡,是玉宁县主的三儿媳,莫晴薇。
刚刚开口说话的,就是莫晴薇。
叶蓁蓁的风趣大方惹得她们大笑,再加上楚凝嫣提前做过的介绍,对她的好感愈盛,双方很快就熟悉起来。
莫晴薇说道,“起先凝嫣与我说,她认识满庭芳脂粉的研制者,我还以为是她说大话,现在见了叶娘子真人,我总算是信了,这样的颜色、妆容,也只有叶娘子才能驾驭。”
因为是县主儿媳,向来只有旁人恭维莫晴薇的份儿,甚少见她夸人,可见她对叶蓁蓁抱有很大的好感。
叶蓁蓁也是通人情世故的,礼尚往来地恭维了她一番,还大大方方地分享了自己的保养化妆技巧,四人的关系愈发亲近了。
秦玉媛说道:“最近我公公对国子监新来的监生赞口不绝,惹得我家相公都羡慕了,他都没被公公夸奖过呢。知道凝嫣认识叶娘子你,我便跟来看看,大才子的夫人长什么模样,这么一看,果然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这两人的热情,让叶蓁蓁差点招架不住,好在她也是彩虹屁的高手,才没有在商业互吹中落了下风。
最后反倒是楚凝嫣被她们逗笑了,调侃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再夸来夸去了,也不嫌害臊,留着点口舌,等到咱们赏花的时候再说吧。”
三人对视一笑,也不觉得尴尬,跟随楚凝嫣转移了阵地。
相国寺的梅花分为内外两林,外林是栽种在院子里,供普通游人百姓观赏游玩。最出名的当属内林,就栽种在相国寺后门的山林里,只是相国寺主持不喜欢让游人打扰佛家清净,甚少开放此林。
很明显,今日是例外。
叶蓁蓁一行人前往的是后山的梅林,小道上新添了许多杂乱的脚印,还未靠近,就听到丝竹交谈之声,女子的娇笑与文人的吟诵交织在一起,在这曲径通幽、红尘遗世的禅寺内,别有一番意趣。
小道的尽头,是一池清澈翠绿的深潭,旁边有一株苍翠的菩提树,绿潭对面,是一片清艳绚丽的梅花林,漫山遍野,灼灼其华。
目之所及,是一颗颗随意散漫生长的梅树,褐色的枝干上枝桠横斜,一朵又一朵红的、黄的、白的花朵儿缀满了枝头,干褐和鲜嫩,两种极致的色调糅合在一起,竟然有奇异的美感。
林子的梅花开放得极其茂盛,一株又一株,横斜交错地映衬在一起,宛若织女绣在天边的花海,遮蔽了清天浮云,目之所及皆是娇艳又粉嫩的朵儿,满目生辉。
林子尽头,有一群白衣青衫的士子在举办诗会,丝竹祝贺声不绝于耳,褐色的泥土地上被开垦出一条条鹅卵石小道,许多夫人小姐在林中漫步,她们们鬓发高叠,锦袖飘拂,一看便知出身不俗。
再看林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便知普通人是没有资格进入此林观赏梅花的。
此时微风一吹,便有簌簌的花朵儿坠下来,落在少女贵妇们的乌发上、肩头、裙角,纷纷扬扬,却是不知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艳。
人在花雨中行走,恍然仙境。
叶蓁蓁伸出手,接到一朵梅瓣儿,凑近一闻,淡雅清幽淡淡的清香带着一丝冷气,像极了梅花的高洁出尘,悠然于世。
是的,即便有嬉闹的女眷,举办诗会的士子,也无损这一片梅林半点高尚的品阶。
我自开放,君且随意。
果然不愧是相国寺的梅花,连意境都带上佛家的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