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彼此间备受折磨地回了村,又各自回了家中。
母亲确实不在家,之前堆的粮食也不见了,只有父亲蹲在门旁,啃着干硬的馒头。
高原把父亲手里的馒头夺下说:“爸,咱不吃这个,我这就去做饭。”
可当父亲仰起头时,眼里却满是哀伤:“兰…兰走了。”
高原蹲下来,拍着父亲的胳膊说:“妈没走,生病去医院了,过几天就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父亲又笑了,像个孩子,那呆呆的眼神背后,似乎蕴藏着某种情感,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高原卸下书包,撸起袖子就开始打水、洗菜、烧锅、做饭。对比于曾经,母亲抛弃他时的手忙脚乱,如今的高原,已经能十分娴熟地料理家务了。
他添上火,炖上白菜,并拿屉子蒸上馒头。腾出手以后,他又将父亲的外套脱下来,坐在井边洗衣服。
一边忙,他还要思考着,自己会干哪些农活。小麦怎么除草,玉米何时掰,家里的菜园子,什么时候打药,什么时候浇水。
也许,这次市联赛过后,他就要辍学了。因此好多的事情,他必须得提前考虑,提前做打算。他必须得撑起这个家,除了自己,指望不上任何人。
正忙活着,王大江竟然来了。他手里提着一大袋子方便面,好多火腿肠,还有一些巧克力。
他进来后,局促地站在院子里。高原不知道对方出什么洋相,索性连理都不理。
倒是高原的父亲,慌张地朝王大江喊:“大江,一加一等于二,等于二!”
大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叔,你都会抢答啦!”
父亲赶紧又朝高原兴奋道:“小原,我对了,对了!”
高原也笑了,抬起沾满洗衣粉泡沫的手,轻轻擦了擦眼睛。
他知道父亲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小学三年级那年,父亲顶着暴雨,去学校给自己送伞。大江却在教室里,当众拿“一加一”这道题,问父亲等于几?
父亲傻傻地答不上来,竟惹得全班人哄堂大笑,好多人还跟着起哄说:“大傻子来给小傻子送伞了!”
高原气不过,却将满腔愤怒都撒在了父亲身上,把他狠狠推进了暴雨里。事后高原也特别难过,他竟然打了自己的父亲。放学后,他沿着大雨奔跑,折磨自己以赎罪!
而那次过后,傻傻的父亲,竟然懂得了伤心,或是因为儿子打了他,或是因为他给儿子丢了脸,具体什么原因,高原无从得知。但自那天起,父亲成天念叨“一加一等于二”,他似乎领悟到了尊严的意义。
“高原,你看叔的眼睛,他…他似乎……”大江手里的方便面都惊掉了,因为他从高叔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某种正常的情绪!
高原也站起身说:“这些年,我爸的脑子确实有改变,他似乎开始像正常人一样,去思考问题了。只是…他的反应太慢,有时思考一件事,会特别痛苦。”
顿了顿,高原继续说:“将来,等我挣了钱,我会带他去大医院。也许…也许真的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