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侄?”
函谷八友互相看去,兄长康广陵白发苍苍,八弟李傀儡也年近不惑,再看李逍遥,二十来岁年纪,便是石清露也比他亲娘年长许多。此刻听他开口,皆惊疑不定。
李逍遥一把揽过丁春秋,说道:“我的师父却是老丁与老苏的师叔,老丁可为证人。”
丁春秋冷哼一声,朗声说道:“不错,这位便是我门中第三代最小的弟子,也是你们的师叔。”
他一言既出,函谷八友尚未及确信,星宿派的门人弟子却是“噗通”之声不绝于耳,黑压压跪了一地,大家伙一直弄不清李逍遥的路数,这满腹经纶实在无有用武之地。此刻姓丁的说破了李逍遥的身份来历,大家伙立时便如茫茫沙海之中,瞧见了甘泉绿洲,一时间阿谀奉承之词喷涌而出,改换门庭者比比皆是。
有的敲锣打鼓间大喊“师叔神功盖世,这几日能附师叔骥尾而行,弟子只觉身轻体健,飘飘欲仙!”有的则吹起唢呐,高叫:“不知师叔有无弟子服侍,如若不弃,弟子愿弃暗投明,改拜师叔为师!若是师叔不需徒弟,那先收个徒孙也是极好的!”
李逍遥脸色一黑,只觉得眼冒金星。符敏仪和梅兰菊竹没心肝的一阵怪笑,见李逍遥恶狠狠盯着自己,才出言呵斥。星宿派一众弟子,不得已怏怏收了锣鼓唢呐,将对师叔的一颗赤胆忠心暂且收藏,等将来这蒙蔽师叔的狐媚子不在,再让师叔瞧瞧,什么叫忠肝义胆,什么叫至死不渝。
函谷八友此刻将信将疑,李逍遥忽的向左方范百龄处踏出两步,范百龄心中一紧,连忙将棋盘护在身前,却不想李逍遥身影却出现在右侧石清露身旁,石清露连忙挥动衣袖,将花粉罩向身侧。结果李逍遥却右向前踏了一步,自她与石匠之间穿过,竟已停在康广陵身前。书生在一旁大惊,出判官笔,直直点向李逍遥胸腹诸穴,石匠大斧也自李逍遥身后劈来。李逍遥左踏一步,却至右侧,右踏一步,又至身后,再看他斜着连走三步,却转瞬间急退至五步之外。判官笔,大斧纷纷落空。
范百龄轻喝一声:“是…是…这是‘凌波微步’!”无崖子当年指点过苏星河这门步法,他年岁较大,当时曾有幸随侍身侧,是以见过。函谷八友其余几人听了,连忙停手,再看过去,李逍遥双手空空,那颗药丸却是在电光火石间,已送入康广陵之口。
康广陵吃下丹药,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流入腹中,在胸口盘旋三转,心中烦闷即刻减弱。再略一运气,便觉得精神抖擞,浑身充满力气。他睁开双眼,长身而起,排开众位兄弟,走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康广陵见过师叔!”
他又回头,瞪了众位兄弟一眼,说道:“大家苦苦等候了这么多年,现在师门终于来人为咱们做主了,你们却不认了么?”其他几人面露戚色,目中含泪,书生哆哆嗦嗦的说道:“大哥,你说的什么?兄弟年纪大了,怕有耳背,听…听不清楚。”
话一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中说不出的委屈心酸,其余几人也双腿一软,拜倒在地,本欲唤一声“师叔”,但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个个涕泗滂沱,悲声哭泣。这几人越哭,声音越大,片刻间连后院也听到了。
蓦的,院门大开,冲出一道人影,来势甚急,大声喊道:“恶贼!休伤我兄弟!”人影一闪,挥动一柄小药锄,向李逍遥打来。他出招急促,全无防守之意,招招竟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一旁函谷八友见了来人,乱做一团,有的哭中带笑,大喊道:“五哥,你没死啊!”有的心急如焚,连连叫道:“五弟,不得无礼,这是本门师叔!”
薛慕华从聚贤庄游氏兄弟处,得了丐帮传讯示警,知道丁春秋再入中原,他与众位师兄弟每几年就要聚会一次,此次聚会的日期,便在眼前。此时再去通知其他师兄弟已然不及,于是他急切间赶回家中,瞒住家人,诈死设下陷阱,只盼能与丁春秋同归于尽,护住其他师兄弟。
可谁知他躲在密室之中,灵堂中棺材里的毒药陷阱虽然发动,却在院外听到众位师兄弟的哭声,他以为哪位师兄弟惨遭丁春秋毒手,连灵堂里被他陷阱毒倒的一众倒霉蛋也不及去看,便匆匆冲出门来,只求与诸位师兄弟同生共死,以全同门之情。
他心中悲痛之间,出招不留余地,这武功招式,狠辣有余,变化不足,却是难以伤到李逍遥,李逍遥连连躲避,一旁的石清露见了,放出花粉,薛慕华不曾想到自家师妹会对自己出手,一时不查,被花粉所迷,摔倒在地,但他毕竟有神医之名,只在地上迷糊了片刻,便从胸前摸出一撮药粉,舔了一口,再将剩下的吸入鼻中,这花粉之毒,立时便解。
康广陵运足内力,在瑶琴上“锵锵”弹了两下,大声喝道:“老五,不得造次!快快拜见本门师叔,师叔来了,咱们终于有救了!”
薛慕华内力随着琴声猛的跳动,此刻便冷静下来。他站起身来,对康广陵愤然说道:“大哥,你糊涂了?那糟瘟的师叔,挨刀的恶贼,还害得咱们不够么?”
李逍遥满头黑线,幽幽说道:“老薛啊,此师叔非彼师叔也,我这里有个刺杀辽国皇帝的师门任务,我见你骨骼清奇,天纵之才,你准备准备,将家里事情交代一下,明日便去吧。”
那李傀儡听了,连忙伏地大哭,一把抱住李逍遥的大腿,说道:“师叔容禀,薛慕华一时疯病发作,口出不敬,还望师叔饶他一回,弟子给师叔磕头了!”他不管不顾,便要磕头,李逍遥见了,伸手将他扶起,说道:“不必磕了,本门便是拜师也就磕上八个头,大家伙胡乱一磕,却是磕坏了规矩。”
康广陵一巴掌拍在薛慕华头顶,怒道:“大哥还没有老糊涂!这位便是门中来的师叔,你若再出言不逊,我…我…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薛慕华闻到他口中一阵异香,他仔细一嗅,激动的说道:“大哥,你吃了‘九转熊蛇丸’?”
康广陵说道:“不错,那丁春秋可不会‘凌波微步’。也没有这‘九转熊蛇丸’。这是苍天可怜咱们,派来了师门的师叔前来搭救师父他老人家和咱们这几个不成器的老东西了!”
薛慕华转身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弟子猪油蒙了心,师叔便在眼前,你却不认得真神,还口出不敬,实在万死,万死。”
李逍遥说道:“算了,算了,都起来吧。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此刻也不敢胡说八道,免得这几个苦命人再将他玩笑话当真,便端起师叔的架子,缓缓说道:“我此番出门,便是有一件要紧事来问你们师父和老丁,现在老丁找到了,他却不能为我解难,我只能再去寻你们师父,不知你们可愿意为我带路啊?”
函谷八友半生飘零,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制裁丁春秋,重归逍遥门下。此刻见丁春秋跟在这位小师叔身后,全无往日半点嚣张气焰,只道自己昭雪有望,各个生怕惹怒了这位小师叔,满口答应,绝无二话。
他们一拥而上,纷纷自报其名,只盼着小师叔能在师父面前提一提自己的名字。那老四吴领军,当众挥毫,画了一副“师叔普渡弟子图”,老三苟读则作一篇“师叔降魔赋”以记之,更有康广陵弹奏一曲“阳春白雪”相和。
星宿派门人弟子见了,只觉世道艰难,对着函谷八友怒目而视,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锣鼓唢呐。
李逍遥见薛慕华便要追着符敏仪及梅兰菊竹等人号脉开方,誓要为这几个小姑娘调养出一副宜子宜男的身体。不由得以手扶额,连忙问道:“老薛,老薛,先前进院去为你吊唁的少林高僧和姑苏慕容家的几位呢?”
薛慕华一愣,呆立片刻,这才“哎呀”一声,对着李逍遥拱手道:“弟子见了师叔,一时兴奋,居然忘了那几位朋友还躺在灵堂之上,罪过罪过。”他这才急匆匆的冲进院子,去为玄难玄痛及邓百川等人解毒去了,就是不知少林高僧和慕容氏家将们,身中剧毒,又在他家灵堂的青石地板上躺了半日,会不会感染风寒,打喷嚏流泪。
大家这一番打闹,薛慕华为玄难邓百川等人解了毒,又为风波恶正骨治伤。此时天色已晚,李逍遥等人便在薛慕华庄上住了两日,等玄难玄痛及邓百川等人好好调息了一番。第三日,函谷八友才自告奋勇在前领路,星宿派一众门人弟子殿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齐齐的往河南擂鼓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