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活着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在人无故失踪,去了哪里?是否落入政敌之手?只要往深处想一想,令人不寒而栗。
章皇后并非杯弓蛇影,而是承受不起此事暴露的后果。她本无心害甄氏,却无辜被牵连,迫不得已杀人灭口,可是时隔多年,当时的情况已经说不清,一旦明宗重提此事,她是百口莫辩。
贺纶眉宇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温声安慰章皇后,“母后稍安勿躁。那女子失踪已经月余,咱们这边却依然风平浪静,可见有心人并无什么把握扳倒景仁宫。当然这到底是个把柄,落人口实总归不好,儿臣的人一直在追踪。”
少年人的从容镇定令章皇后微微动容,她的情绪渐渐平复,“此事很大可能跟甄阁老脱不了关系,你不如釜底抽薪……”
她想直接弄死贺缨,可当视线与贺纶对上,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不可”二字。只要扳倒甄阁老,自会有无数人跳出来除掉贺缨,但杀了贺缨,难免授人以柄。不然以他如今的势力,杀哪个不是杀?
“我听说你还派人盯着老四,那就是个废物,你何必管他,还不如多派些人去归德府。”
归德府现在有个老三。
贺维看上去确实不中用,可这样一个不中用的人居然“认识”枇杷,贺纶不得不对他感兴趣。
枇杷原是他的贴身死士,虽然被淘汰了,但放在江湖也是令人闻风丧胆之辈,不过从未以真容示人,可是那日贺维掀开车帘,余光在枇杷身上顿了顿,立刻毫不留情的呵斥阿媛,然后走人。
倘若他想直接走人,大可以命车夫驾车而去,何须多此一举?可见是想对阿媛做什么,但碍于枇杷在场又忽然改了主意。此外,贺纶也把此事跟当日的刺杀联系在一起,不过贺维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可那又怎样,贺纶从不相信太过完美的表象。
如今章皇后问起,又因为事情还没有定论,贺纶便笑了笑,“母后放心,儿臣自有分寸。”
章皇后心神归位,感觉此生有父亲和儿子撑腰,到底是值了。
“是了,如今你后院日渐充盈,然而女人多了难免会有些龃龉,且她们又是你的枕边人,即便位卑,该呵哄时也要适当呵哄,切勿一味的用对付下属的那套整治她们。”章皇后是过来人,少不得要提点两句。
贺纶微汗,点头称是。
她又道,“既然你想娶五品官家的女儿,那么掌寝中若有看得顺眼的就先停了药吧,早点让母后抱上孙儿也是不错。”
贺纶连忙打住,“母后!”
“在母后跟前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儿臣不是害羞,只是有一事不明。”贺纶形容变得肃穆,“儿臣想知道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她指谁?章皇后心知肚明。
“钦天监说她命格不凡,跟你的命格很是搭配,只要多分些雨露恩泽于她,对你们谁都没有坏处。”章皇后三分真七分假道。不是她不想透露香事,而是规矩在此,能不提前就且先不提前,总不会有坏处。
此言确实符合章皇后一贯作风,贺纶将信将疑,暂且不提。
谁知章皇后忽然道,“蓉蓉说你想纳侧妃,可有中意的人家?”
又是章蓉蓉!她要是个表弟,早不知被贺纶打死多少回。
“还不曾,如若有了自会与母后商议。”贺纶轻描淡写道,面色令人看不出分毫端倪。
章皇后收起视线,淡淡道,“也好,母后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
却说酉时,汤媛将店内琐事交由郑管事打理,看门的大虎亦是拳脚了得,根本就不怕谢文武上门滋事。她孬好是个从五品女官,又是裕亲王府的掌寝,这些光明正大的身份不利用白不利用,如何就怕那正五品的大理寺卿?当然,放在平时她还是有点怕的,但最近风声特别紧,明宗因为归德府的事将一腔怒火撒在了贪污上,不过两日就斩了三个贪官,大家都夹紧了尾巴,谁也不想在这段时间闹事,是以,段京辉断然不会允许谢文武得罪她。
马车甫一踏进尚恒坊,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这段路除了与王府相关的人寻常百姓万不敢踏足,此刻对面缓缓驶来一辆葱绿色布帘的普通马车,因为车走的慢,所以里面的女子很容易就跳下了车,一面哭,一面朝贺缨的恒亲王府爬去。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贺缨的掌寝海棠。
车里很快也跳下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蒲扇般的大手扯过海棠头发,骂骂咧咧道,“好个贱货,你不是央求恒王还你自由的吗?如今恒王如你所愿,将卖身契还给你哥哥我,你还有什么好哭闹的?”
海棠披头散发,形同枯槁,只是一个劲哭喊着,“王爷,奴婢知道错了,王爷,饶恕奴婢吧!表哥,求求你不要把我送给牛大人,他已经六十岁了,又酷爱娈童,我是你亲表妹啊,你忍心送我去死?”
此事不难打听,原来贺缨身边最得宠的海棠忽然萌生退意,贺缨如她所愿,将卖身契给了她的家人,也就是那位表哥。而这位表哥却不是要带表妹回家,竟是要将她送给出了名的变态牛大人!!
打死汤媛都不信这不是贺缨授意的。
此时此刻仔细一想,她忽然抑制不住的发抖。
今天的海棠或许就是明天的她!
不是她故意把贺纶往坏处想,而是他甚少做点什么能让她往好处想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