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缄垂下眼睫,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葡萄酒,似在琢磨郡王妃的原话,又似在酝酿着四处飞溅的震怒,良久,才漫不经心道,“去,多安排几个人手盯着寿安宫,一旦发现她的踪迹,切勿打草惊蛇。”
他才不信她舍得徐太嫔。
媛媛忘了他的爱,所以也忘了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微风寂寥,吹拂着东宫的银鲛纱幔,贺缄才发现,原来东宫这样的冷。
原以为只要按下所有的狂妄与情动,以温柔和耐心,总有一天定能打动她。可残酷的事实,无一不再提醒,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的。
有了前世记忆的媛媛,永远都不会再爱他了。
她的美丽的眼无情,红色的唇冰冷,说出话,一次比一次决绝,再也不复从前的娇羞与婉转。他唯一还有机会拥有的,就是她温暖的身体。
贺缄缓缓抬起头,深色的眼睛仿若一池幽邃的碧波。
这天夜里,已经很久没做梦的他,终于又回到了飞萤馆,他发誓,不再辜负她的爱,也不再多看别个一眼,只把身和心都给她,有生之年,他们会再拥有一个小淘。
媛媛眸中泛着泪光,却笑着扑进他怀中。
她笑了,他就很开心。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哪还管地老天荒。
第22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次日天不亮,法场梵音不绝于耳,贵人们也陆续到场,举目四眺,皆是白茫茫一片。
贺缄走至乾清门时脚步微微放慢,身后的官员快步上前,保持略后一步的距离,悄声回禀,“殿下,钦天监昨儿个挑了良辰吉日,刘阁老那边儿还是老样子,他素来不理事,可是甄阁老……好像也有点儿犹豫。”
按说明宗已经驾崩这么久,百官早该叩请东宫顺应天命,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是甄阁老却在关键时刻打退堂鼓,什么意思?摆明是要找死。贺缄微微眯眸。
其实甄阁老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他断然没想到三皇子这把火会烧的如此旺,甚至大有绵延千里之势。那么此人登基以后对甄家将意味着什么?反正断无从前如日中天的可能了,不过他也只能支持贺缄。
想清楚了这一点,甄阁老立刻做出明智的决断,铺纸研墨,写了一封请命情真意切的奏章,句句振聋发聩,感人肺腑。左右打点一番,将此奏章送至东宫,以表决心。贺缄阴鸷的目光方才有所舒散。
甄阁老抹了把冷汗,又派人给刘阁老通了口气。作为取代章阁老次辅位置的人,刘阁老比一般人都低调。然而大康低调的官员千千万万,却不是每一个都能似他这般德高望重。
他一般不说话,但说起话来,连甄阁老都拿他没法子,更有传左都御史马科进私下里非常怵他。这倒奇了,世上竟还有能让“长舌妇”惧怕的官员!然刘阁老并非爱出风头之人,关于“长舌妇”到底怕不怕他的传闻,并无人能印证。
但不管如何,此人的态度,在贺缄看来,也非常重要。
谁知就在甄阁老拟好奏章的当口儿,他却忽然称病不上朝。
请求东宫继承大统的仪式怎么能少了他。他不来,不是存心找事儿吗?
贺缄戾气正当头儿,若非念在这厮两朝元老的份上,当时就想命人将他抄了。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暴戾。朝廷指派胡太医前去阁老府,好好给这位国之栋梁把把脉,不管下针还是开药,只要能医好他老人家,都在所不惜。
殊不知就在文太医驾临刘府的前一夜,已经有人造访。
当时刘阁老将将就寝,忽闻陆韬陆大人求见,着实吃了一惊。他与陆韬的外祖颇有些交情,按辈分的话,陆韬得跟他叫一声大舅公。这孩子不在俞州城待着,大半夜的却跑他这里拜访,想来事情非同小可。
刘阁老的长随文山亲自来到侧门迎接,只见陆韬身边随行的还有两个人,其中的高个子十分打眼,始终半垂着眼睫,大半张脸隐在帽兜后面,叫人辩不仔细。
“这位是贵客。”陆韬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文山睁了睁眼,目光不期然的就与“贵客”撞了个正着。那是怎样的目光,就算年逾花甲的文山也是一个激灵,又见此人垂在身侧的右手,拇指白净修长,套着枚水头上乘的紫玉扳指。紫玉,除了皇亲国戚,谁敢佩戴?更令人心惊的是那玉扳指上极为明显的浮雕龙纹。
“贵人请。”文山垂下脸,揖让着引路。
这日,刘阁老的书房直至丑时都未熄灯。
约莫五更天的时候,巷子里传来笃笃笃的梆子声,刘阁老的书房内,他正拂袖,整理衣袍,然后双手高举过眉平放,庄重而肃穆的深深跪拜下去,“微臣参见吾皇,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以全家性命担保,哪怕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亦要誓死维护江山正统,守护大康百年基业。”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贺纶俯身,双手搀起刘阁老。
“朕的父皇在天有灵,定不会忘记爱卿的赤子之心。”
刚正不阿,认死理,刘阁老和李祐粮一样,乃忠君之纯臣,却又比李祐粮少了几分圆滑。有这种人在,大康的正统就不会破灭。
七七四十九日祭祀,转眼已经过去了大半。此时,汤媛已经来到了锦州,随行之人包括枇杷、女宿、鬼宿以及三名斥候。此行一共七人,沿着戴笙走过的路段直奔京师。追上是不可能了,不过先前打头的斥候已经传来好消息,章姑娘还活着,并不似受过刺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