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游的队伍转眼就到了跟前。可以看见当中有几个浑身彩衣,戴着面具,看着像是神汉巫婆一类,有的持鼓,有的持铃,一路敲敲打打,还有的边走边向天空抛洒符纸,嚷嚷着:“消灾解难!逢凶化吉!”也颇有一些百姓跟在他们后面,捡拾地上的符纸。
这又是哪一路人马?海龙帮中人相互望了望:虽然猜不出,但此时此刻,只要不是自己人,那就都是敌人了。他们即不避不让,挡在路当中,和巡游队伍正面相逢。
常人乍见这一群浑身血污凶神恶煞的汉子,只怕不逃跑也要吓得呆立片刻。可是巡游队伍中的一众神汉巫婆却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般,径直又唱又跳朝前走。只有那几个跟着捡符纸的百姓被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
“喂!这是在干什么?”大口鱼拉住一个带着马首面具的神汉。
“消灾解难!逢凶化吉!消灾解难!逢凶化吉!”那神汉不回答问题,反而摇动着手中的法器,又从腰间的皮囊中掏出不知道什么粉末朝大口鱼洒过来。大口鱼惊得赶紧向旁跃开,但是那粉末还是沾到了身上——细看之下,不过是烧纸的灰烬而已。
“列位大师和仙姑正在做法。”一个瑟瑟发抖的百姓解释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谁要你的命!”大口鱼不耐烦,“做法又是为了什么?”
“消灾解难!逢凶化吉!”那百姓道,“昨夜天降陨星雨……这是大灾……大灾之兆……听说郢城就要毁灭了……”
“去你爷爷的!”大口鱼啐道,“谁在这里妖言惑众?今日大吉大利!乃是齐王殿下光复故国的大好日子!”
“齐……齐……齐王殿下?”百姓们皆是一惊,连那些做法的“大师”们也都略停了停,不过没有搭话。
“英雄,你说齐王殿下,那是……是哪一位?”两三个百姓围上来问。
“齐王殿下你还不知道?”大口鱼道,“就是皇上的亲弟弟,天下闻名的大英雄,在楚国考了状元还当了武林盟主的那一位!”
百姓们都惊愕不已,继而露出欣喜之色:“齐王殿下光复故国……是……是什么意思?”
“这还能是什么意思?”大口鱼道,“自然是驱除樾寇,光复馘国,由齐王殿下登基为王。从此,大家的好日子来了!”
“果真?”百姓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拉着一位巫婆道:“仙姑,齐王殿下回来,这可不是来消灾解难的吗?”
那些神汉巫婆似乎也有些错愕,只不过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唯做法的动作稍稍迟缓。终于有一人忍不住问道:“果真有这种事?齐王殿下不是身在楚国吗?而且听说他在凉城掀起一场风波之后便不知所终……”
“齐王殿下不是不知所终,而是……卧薪尝胆……”大口鱼难得掉书袋用对了一个词,“他如今带着兵马回来了。咱们已经消灭了明德门的樾寇,至于城里其余敌人,也要杀个片甲不留!”他边说,边指了指城门的方向,从城门洞里隐约可以看见遍地倒毙的尸体,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都是……你们这几个人做的?”一位巫婆颤声问道。
“当然不止我们。”乌昙怕大口鱼谎话说过了头,急忙补救,“齐王殿下招募四方能人异士,今日要与樾寇决一死战。虽然没有几万大军,但是今日来到郢城也,也有两千人。诸位大师、仙姑说今日郢城有大灾,也并非虚言。齐王殿下虽然英明神武,但是樾寇也非等闲之辈。吾等今日在郢城与敌人决战,势必血肉横飞。诸位乡亲父老,如果不想被殃及,还是闭门不出为妙。免得齐王殿下在战斗中还要诸多挂虑。”
“啊!可不是这个道理!”百姓们纷纷调头往回跑,转眼没了踪影。留下那些五彩斑斓的神汉巫婆们。
“诸位大师、仙姑不怕被卷入厮杀中?”乌昙问。
“我们自有神明庇佑!”一个头戴牛角的人道,顿了顿,又问,“齐王殿下当真带了两千人马来到郢城?敢问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诸位不是有神力么?难道这点小事还算不出来?”乌昙嘿嘿一笑,“不必装腔作势了,其实诸位是复兴会中人,在这里装神弄鬼,乃是因为今日要造反起义,光复故国,想鼓动些百姓上街来,制造混乱,给你们打掩护,是也不是?”
众人皆不回答。但是不约而同望向领头的一个带着牛头面具的汉子,似乎是在等他决断。但那男子也只是盯着乌昙,一言不发。乌昙冷冷一笑:“你们没有神力去猜测齐王殿下的所在,齐王殿下却对你们的计划了如指掌——你们暗算岑广和玉旒云,用火油□□牵制岑家军,夺取郢城诸门之后,下一步就是占领皇宫,拥所谓的太子登基——是也不是?”
对方仍是不答。乌昙忽然变了脸,一把揪住那牛头面具汉子的胸口,怒道:“你们要拥立哪个当皇帝,齐王殿下都无所谓,但是蛊惑百姓出来给你们做人肉盾牌,我们便不能坐视不理!此乃一国之都,天子脚下,连樾寇都有军规不得纵兵屠杀,尔等却戕害本国同胞,天理难容!我就代齐王殿下教训教训你们!”他说着,扬起手来,一把拽掉了对方的面具,劈里啪啦打了二十来个耳光。待旁人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呼喝斥责之时,那汉子早已被打得两颊红肿嘴唇爆裂,牙齿也掉了好几颗。当乌昙把他丢开,他晕头转向,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口似乎想要斥骂,但是满口血水,只能哼哼。
旁的神汉巫婆也不再伪装下去。怒冲冲指着海龙帮中人骂道:“既然同为复国而来,为何对自己同胞下此毒手?”
“我大哥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大口鱼咋呼道,“你们是同胞,郢城的百姓难道不是同胞?为了复国,让他们出来挨刀子,那就是畜生干的事情!”
复兴会高举义旗,在这一点上自然无法反驳。但还是有人辩解:“樾寇人多势众,我等若不智取,哪里有胜算?”
“你们这叫智取?”大口鱼啐道,“你们这叫卑鄙无耻!馘国落入你们这群狼心狗肺之徒的手中,惨过被樾寇统治!”
复兴会中人毕竟理亏,只能小声嘟囔:“樾寇兵精马壮,我们才不过千余人马,要是不发动些百姓,如何能打得过他们?”
才千余人马!海龙帮诸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乌昙又道:“屁话!要抗击樾寇,当然要举全国之力。但是要百姓心甘情愿为国效力,才是长久之计。似你们这般坑蒙拐骗,只顾着推人去送死,当百姓都是傻瓜吗?就算被你们骗一次,还能一直上当受骗?恼火起来,不仅不帮你们,还调头与你们为敌——哼,你们的千秋大梦,也该醒醒了吧!”
复兴会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来他们心中也有数。这样一路又唱又跳卖力做戏,也不过吸引了十多个百姓跟随,还被乌昙等人几句话就劝散了,怎能指望这些人舍生取义?“届时,有太子殿下登高一呼,自然万众响应。”他们说道,不过底气已经大不如前。
“哼,太子!”乌昙冷笑,又转向海龙帮诸位,“你们当中有谁认识馘国太子?”
“不认识!没听说过!”众海盗心领神会地嚷嚷,“我们只认识齐王殿下,是和咱们拜了把子的好大哥。你们从哪里弄来一个毛孩子,就假充太子,跟齐王殿下争夺王位?”
“不是假充太子!”复兴会的人急了,“这千真万确是我国太子,是由齐王殿下的母妃珍太妃亲自保护抚养,就等着复国之日——齐王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向珍太妃求证。”
“方才珍太妃一行刚刚经过此处。”乌昙道,“怎么没听她说起这事?”
“这……”复兴会中人当然答不出来。而乌昙也没想听他们回答,摆手道:“罢了,此刻大事未成,太子是真是假不值得探究,齐心协力,击败敌人才是正经!”
“兄台言之有理!”复兴会中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敢问诸位接下来要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