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依次出现在屏幕上,木子君和宋维蒲看着她的回复,直到手机黑屏,都没有再开口。
唐家人明显没有操办葬礼的经验,整个过程很仓促,葬礼开始前一天唐葵才问木子君和宋维蒲是否有时间去。两个人合计了一下时间,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木子君起初有些担心宋维蒲触景生情,但看到唐鸣鹤最终下葬的陵园在bendigo而非金红玫的那处,便稍微放下些心来。
木子君从小便觉得举办葬礼的天气合该是阴沉的,甚至下着小雨的,偏偏那天晴空万里,空气里一股春末夏初的明朗气息。想来四季更迭,晴雨有时,天地万物自有节奏,并不会因为人的死亡而有所波动。
澳洲本地的殡仪馆也有很多,但是华人基本还是会选择提供特殊丧葬服务的殡仪馆,这种馆内一般陈设亚洲厅,根据死者的信仰提供对应的陈设。厅内弥漫着香烛的味道,唐葵表情漠然地应付着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木子君能明显看到她脸上的不耐烦。
好在她还有个哥哥,稳重平和得多,一板一眼地向每一位客人还礼,最后抱着遗照,领着一群人扶灵而出,棺木也在合拢后搬运上车。木子君和宋维蒲缀在队尾,唐葵站得位置比他们更靠后。殡仪馆的灵车将棺木运去陵园,只有最亲近的人会跟去。木子君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唐葵,忍不住开口:“那个……”
“你俩开车了吗?”唐葵摸了下兜,烟瘾明显已经忍不住了。
“开了。”宋维蒲说。
“带我回趟bnedigo行吗?”她问,“我去拿点东西,晚点去陵园。”
木子君以为以宋维蒲的性格会拒绝,毕竟唐葵这要求提得毫无细节。没想到宋维蒲只是看了一眼浩浩荡荡的扶灵队伍,便朝她点了下头:“走吧。”
快上车的时候,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和唐葵说:“你别在我车上抽烟。”
唐葵打火机都掏出来了,漠然看了他半晌,最后把东西装回自己兜里。木子君被他俩这对话搞得脚步僵硬,又听见唐葵在她身侧说:“你找了个什么啊,管得比我爷爷都多,以后有你好受的。”
木子君:……
他们回的是唐鸣鹤那栋在山上的房子。唐家人都去参加葬礼,房子已经彻底空了。木子君和宋维蒲把车停在门口,唐葵便从后门下车了。她没有邀请他俩进屋子的意思,迅速闪进门里,在门厅的走廊上一通翻找,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拎着那顶唐鸣鹤本来捐给了博物馆的狮头。
木子君趴在车窗的窗框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大步走上主道,伸手扶住车顶,人身子先荡进来,那狮头则紧随其后。狮头体积太大,好在他们这是个皮卡,但凡是辆轿车都会显得逼仄。
“你拿完啦?”木子君问。
“完了,”唐葵说,“去陵园吧。你问他我开着窗户抽行吗?”
“不行。”宋维蒲说。
她嗤了一声,转过头看着窗外景色,不说话了。木子君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并没有把狮头卡在车后座上,而是抱在自己怀里,用双臂紧紧环住。
“你套自己头上更节省空间。”宋维蒲突然开口。
唐葵:“shutup”
木子君:…………………………
他俩怎么还是这么不对付啊!
唐葵指路,他们半小时便回了陵园。
唐鸣鹤的葬礼已经举行到了一半,墓碑前支起一个铁制的箱子,似乎在烧着什么,远远就能看见烟雾扩散。宋维蒲把车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三个人一起下车,唐葵手里还拎着那个狮头。
对比她和远处那群人黑色的衣服,这团赤红显得格外刺目。
终于下车了,她终于能抽烟了。葬礼的环节怎么能这样冗长呢,告别像是没有尽头。唐葵抽了半根烟,瘾解了,终于有功夫和木子君说话。
“根本没有人伤心啊,”她说,“都是装的,他们还没有你看起来伤心。”
木子君不知说什么。
唐葵目光定定看着远方的人群和飘散的青烟,把烟抽完。
“他们都不了解我爷爷,”她说,“他骨头很硬,以前是狮队的狮王,受了很多苦都没认命,他才看不上这种哭哭啼啼的葬礼。”
木子君不知道唐葵是怎么把狮头从博物馆弄回来的,看起来也不打算还回去了——她烟抽完了,想扔又没地方,然后看了一眼狮头,直接把烟头从狮头的下巴底下戳进去。
垂落的胡子遮住了嘴,这只狮子就像在抽烟一眼。木子君从没看过狮头抽烟,给唐葵的行为震哑了。
做完这一步,她长吸一口气,拎着狮头朝人群走去。木子君来不及阻拦,也知道自己这一刻什么都不该做。
这是是属于唐葵和她爷爷的时刻。
她看见她大步流星的冲进人群,每一个穿着黑衣哀悼的人都惊讶地为她让开道路。狮头通红似火,被高高举起,须发在风中狂舞。唐葵举着狮头走到刚落成的墓地前,身子停顿片刻,然后把那只狮头猛然砸进燃烧的火里!
火焰轰然炸起,火星飞溅空中。那只狮头的肌理迅速被火舌吞噬,骨架被灼烧成焦黑色泽。编织骨架的竹篾迟迟不断,不裂,只是在火中劈啪作响。
很快,画着花纹的绸纸彻底燃成灰烬,被催盛的火焰开始顺着骨架燃烧。火焰跳动,那只狮头竟像是活了一样,从烈火里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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