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原本情绪还算可以,闻声心头却是突如其来的一酸,半天才定住了心神,他点了下头,“好。”他看着李道玄,“我以后都听您的。”
“也不必怕。”李道玄望着他,终于道:“若是你说的都是真的,你问心无愧,便什么也不用怕。”
孟长青莫名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点了点头,“好。”
李道玄看着低头认错的孟长青,许久才道:“吕仙朝之事,只要他不再伤人,我不会再多插手。”
孟长青闻声似乎很诧异,应该是没想到李道玄会如此轻易地放了吕仙朝一马,回过神后慌忙道谢,“多谢师父!他不会的。”孟长青点点头,用几近立誓的语气道,“他不会伤人的。”吕仙朝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本人并不是逮人就咬的狗,只不过疯起来有些骇人罢了。
李道玄没有继续说话,也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他打量着自顾自说着话的孟长青,那眼神有些不易察觉的纵容,右手不自觉地慢慢地整理了下左袖。从廊下打进来的阳光像是一点火星,将他的眼睛点亮了。
他一向反应比别人慢,洞明剑气消失了,那些卷土重来的心绪又在心头翻滚,他此时此刻才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世上出鞘的剑,没有回头的道理。
孟长青忽然停下了说话,抬头望着他,“师父。”
李道玄没再继续走神,“嗯?”
孟长青放低声音,请示道:“我先去找姜姚了。”
李道玄点了下头,“去吧。”
孟长青这才背着大雪剑往后退,回身往外走,下了长廊,忽然又回头看向李道玄。
李道玄看着朝远处走去的孟长青,年轻的面庞在阳光照耀下干净清秀,浑然看不出当年埋入血泊中的狼狈,也不见小时候的那股胆怯瑟缩。他看见孟长青好像是忽然笑了下,这一笑,真的像回到了少年时,李道玄的思绪一下子漫开,人有些松怔。
孟长青没见李道玄有所反应,有些尴尬,扶了把身后的大雪剑,然后继续往下走。
李道玄袖中的手后知后觉地攥紧了些,又轻轻松开了,他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长青找到了姜姚,和他说了那幻术的事,让他今晚先不要入睡,否则容易被梦魇着。姜姚听完直接骂了吕仙朝一句,大约是觉得这人实在无耻至极,脸都青了。孟长青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近日他被吕仙朝整得够呛,于是安慰了他几句,又教了他几个清心咒,姜姚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终于住了口。
白瞎子知道李道玄与孟长青即日便要离开鬼城,这一日傍晚,他把李道玄哄了出去。
白瞎子那点心思孟长青是清楚的,李道玄虽然表面上冷着脸,但论心肠那真是活菩萨下凡了,白瞎子是惦记上李道玄那点仙泽了。两人说话的时候,孟长青碍于李道玄的面子也不好插嘴,眼睁睁地看着白瞎子说了一通天花乱坠的胡话,硬是把李道玄哄骗了出去,他看得瞠目结舌。
人善不只被人欺,连鬼都要欺负到你头上啊!
孟长青原先是想跟上去的,可李道玄让他在屋子休息,他一下子就没话了,讪讪说了句“好”,欲言又止地目送着李道玄与白瞎子离去。
李道玄一直没回来。
到了半夜,门外忽然有敲门声响起来,孟长青以为是李道玄终于回来了,起身去开门,一打开门,他顿住了,浑身都是冷汗的姜姚站在那儿,跟只小水鬼似的,一副吓得神志不清的可怜样子。
“道长,我做了个噩梦……”他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魂都没了。孟长青再三提点他不要睡,他心里牢牢记的,结果反倒困得更快,刚刚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思及此他脸色刷白,仿佛记起了无比恐怖的东西,后槽牙咬得极紧。
孟长青见状忙让他进来,一指点在他眉心帮他顺灵力,孩子吓得快疯了,握着杯水抖得跟筛子似的,喝了一口,却不会咽了,水从嘴里又满出来。孟长青帮他梳理着天以内的气息,心里暗骂吕仙朝真是作孽。
姜姚特别怕在屋子里待着,一直说喘不上气,孟长青于是带着他去了外头,见他还是怕,干脆带着他上了太白城的城墙,那是太白城最空旷的地方,姜姚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跟脱水似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吸着气。
孟长青忍不住问他,“你梦见了什么?”竟是能够吓成这样?
姜姚白着脸,许久颤抖着道:“我梦见我死了,我在我从前的家,我去买药……有人来敲门……”他说的有些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
孟长青听了会儿,倒是没听出这梦多可怕,摸了下姜姚的脑袋,“好了好了,只是个梦。”
姜姚抱着膝盖坐在城墙上不说话,孟长青抬手给他输着灵力,低声道:“别怕,男子汉大丈夫,一个梦有什么好怕的?”
姜姚过了好一阵子才缓和过来,气也喘匀了,冷汗也没了,看样子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