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听到这大嗓门的一声吼,陈善昭顿时本能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见乳母慌忙抱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出去,可却左哄右哄就是不听哭声停止,他不禁苦着脸对歪在榻上忍俊不禁的章晗说道:“真是见鬼了,每次我不进来他都是安安静静的,我一来看你,他立时扯开喉咙就是一阵哭,他是存心和我这个爹爹过不去是不是?”
“谁让你这个爹爹前次看到他尿了,竟是吓得直接把他扔了给乳母?”章晗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陈善昭,见其立时讪讪的,她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门帘上。听到小家伙还在哭个不停,她便扬声叫道,“把晨旭抱进来我瞧瞧!”
外头乳母看过孩子的尿布,又尝试为其喂奶,可小家伙硬是软硬不吃,只一个劲哭个不停,因而听到这话,她立时如蒙大赦地抱着孩子又进了屋子,有些讪讪地将孩子双手抱给了章晗。章晗接过孩子后先端详了片刻,随即便用脸轻轻地贴在其额头上,继而轻轻摩挲着孩子那稀疏的头发,紧跟着便抱了孩子下地,嘴里还哼唱着她从未听过的民谣。很快,原本哭啼不停的小家伙终于停住了那大嗓门。
见此情景,陈善昭顿时沉着脸对那乳母说:“居然还要世子妃来哄孩子,要你何用!”
章晗转过头,见乳母满脸通红地要请罪,她便笑道:“这又不是岳妈妈的罪过。有些孩子安静,有些孩子吵闹,至于咱们家的晨旭。则是显见挑人,一见着你这爹爹就不消停,之前四弟和四弟妹来的时候,他倒是安安分分的。岳妈妈。你只管尽心尽力带着他就是,偶尔哭闹两声也是人之常情。刚刚是我不忍他一直哭,这才让你把孩子抱来。不是说你不会哄。”
乳母岳妈妈这才如释重负,等接过孩子之后又行过礼,她忍不住说道:“瞧世子妃的样子,却像是带过孩子似的,奴婢竟是及不上。”
“只是从小长姊代母,把我小弟带大到三岁,那时候我自己也才一丁点大。不过都是闹着玩罢了。那时候常用大哥做的木质小车推着他在村里四处走,四处玩,哪里是真的懂什么?”章晗微微一笑,却是想起了从前贫寒而美好的时光,一时间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光辉。而陈善昭看着她这般表情。早忘了刚刚还挨了妻子两句训斥,打了个手势让岳妈妈把孩子抱出去,他随即就站起身来,突然从后头按住了章晗的肩膀。
“等日后有机会,我一定陪你回故乡看一看。”
“在外头星星念念想着,回去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人就是那样,过去的总以为是最好的,其实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无论如今再富贵。纵使回去也是寻不回当年那种感觉了。”章晗往后头靠了靠,随即又低声说道,“就好比我和琪儿,那时候全都是地位最尴尬不过,我偷偷摸摸捎带给她吃食,偶尔教她两个字。对她说家里的亲人,想要回去一家团圆,她则是对我说印象中那位生母,和我说只希望能够快些长大,不看父亲和嫡母脸色……如今再想想那时候的时光,真的好像是恍若隔世。”
屋子里并没有别人,只有夫妻两人这么挨着靠着。陈善昭听着妻子的呢喃,良久才轻声说:“不是恍若隔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如今梦醒了,自然就圆圆满满。”
章晗忍不住莞尔:“若之前是做噩梦,那倘若如今也不过是一场美梦呢?梦醒过后,我岂不是又一场挣扎?”
“咱们的美梦,自然永远都不会醒!”陈善昭的手下挪了些,竟是从后头箍住了章晗的腰。才生过一个孩子,那原本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没有从前的紧实,但手放在上头却能感觉到惊人的弹力。想到章晗十月怀胎,如今又是将近一个月坐蓐,千辛万苦方才诞下了这个儿子,他不禁脑袋搁在那肩膀上,继斩钉截铁地说出头前那一句话后,又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今后咱们还有我们的曦儿,我们的晨旭,如果是梦,就因为他们,你也不会醒过来!”
“就知道说好听的哄人……”章晗嗔了一句,但停顿片刻便轻声接了一句,“不过,我就喜欢听你这些甜言蜜语。”
陈善昭顿时大喜,暗叹妻子生了孩子过后,这脸皮终于不似从前那么薄。于是,他立时松开了手,让章晗正面对着自己,这才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喜欢,那不几日这一个月终于熬到头,我对你说个够。对了,你是不知道,就在皇爷爷来探视你的那天之后第二日,四弟出门的时候有些鼻青脸肿,我纳闷地问他原委,结果他随手就塞了一本册子给我,悻悻地说他们夫妻俩用不上,送了给我。他们既然用不着,回头咱们好好参详参详?”
章晗一愣之后立时明白了过来,又是好笑陈善睿和王凌这小夫妻的小别扭,又是嗔怒陈善昭的厚脸皮和大胆。可如今都已经连孩子都有了,她磨了磨牙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参详就参详,回头世子爷别早早偃旗息鼓就行了!”
这儿正彼此打趣着,外头突然传来了乳母和人说话的声音,却是王凌。章晗连忙收起了戏谑之色回身坐下,见王凌进门之后,那刀子似的眼神先落在了陈善昭身上,她顿时想起陈善昭借着喜得贵子的名义起头好几天都没去古今通集库,紧跟着又索性告病在家陪着她和儿子,正经该拍板的事情却都推给了陈善睿,她顿时干咳了一声。
“四弟妹总算得闲了?”
“是啊,从抚恤到从皇上拨来的兵士中挑选新人,我和郡王爷险些忙得脚不沾地。”王凌看着这一对撒手掌柜,尤其是陈善昭。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好教世子爷得知,再过两日大嫂就坐蓐完了,紧跟着便是满月礼。要请多少宾客,要办多少桌酒水,宾至客来安排在何处。如何回礼,这事情麻烦您给句话吧?郡王爷这几日被我差遣得四处走,已经抱怨连天了。”
最可气的是,顾家请了她爹定远侯做大媒,是让陈善昭去说和,可陈善昭去了两回之后,就成天把这种事交托给陈善睿。自己心安理得躲在家里陪着媳妇带孩子!
陈善昭见王凌一副要撂挑子的模样,更知道妻子至少得过了孩子满月之后方才会一块理事,他只能无可奈何地举起了手,满脸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去亲自写帖子。给各处送帖子的事我也亲自去。我知道四弟妹最近辛苦了,在这多多谢过。想来四弟妹巾帼英豪,宽宏大量,必定会宽宥我之前的偷懒。”
尽管王凌沉下脸来的时候,对着陈善睿也是说话的,但陈善睿顶多遂她心意也就罢了,要说小意哄人,自然比不上陈善昭。此时见这位世子爷如此拉得下脸来行礼,她自然不能再摆着那么一副冷脸。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后就裣衽还了一礼。
“如今就只剩下没几日了,大哥要去还请尽快去,大嫂这儿我陪着说说话。”
眼见得王凌是必不肯让自己继续陪着媳妇孩子,陈善昭只得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往外走,临到门帘前头时。他突然回过头来说道:“晗儿,记得你那干姐姐就是这两日出孝,索性也下了帖子请她一块来。上次武宁侯夫人带她来时,见她分明是极喜欢孩子的。”
“好,就请她来,之后她这婚期一定,就不会再有空出门了。”
等到陈善昭出门去了,王凌在章晗对面坐下之后,这才不无殷羡地说道:“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虽说有几个姑表姨表的亲戚,也有几个堂兄弟,可我和他们在一块的时候就总觉得无话可说,别提情分了,就连坐都坐不到一块。父亲虽疼我,家里却总是冷清了些。大嫂除了兄弟之外,还有那样情谊深厚形同姊妹的干姊姊,我都有些羡慕了。”
“瞧你这话说的。”
经历了此前的一番磨砺,章晗和王凌之间也没了从前的客套,此时,她便笑吟吟地冲着王凌眨了眨眼睛道:“咱们如今是嫡亲的妯娌俩,又曾经共过那样的患难,我可以把安危全都托付给你,难道不是比姊妹更亲近?日后等到你有了儿女,咱们的孩子从小一块长大,家里头就更热闹了。”
听章晗竟然如此说,王凌顿时也觉得心头一热。然而对于孩子,她心底终究还存着从小挥之不去的阴影,因而沉默片刻便岔开话题道:“对了,外头才刚得的消息,皇上升了顾四公子一级,又赐了武宁侯夫人四字匾额,顾家这一次的彩头可是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