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歌行一下就丧了:“干嘛想不开非得自己做啊,烫着你怎么办,再说人家的厨房,你万一给炸了,我怎么跟大桥的在天之灵交代啊。”
“霍前辈是个好人,不会在意这些的,”杨晏初笑眯眯的,“好不容易能摸到灶台,你让我试试嘛。”
拗不过他,任歌行只好任他去了,旦日清晨,杨晏初从外面买了一堆东西,左手半斤排骨,右手拎着只老母鸡,不知道怎么想的,别人拎鸡都拎鸡翅膀,他拎鸡脖子,一路掐着人家命运的咽喉就回来了,好像途中还和鸡搏斗过一场,战况还挺激烈,反正最后鸡被掐得咕都不会咕了,有气无力地冲杨晏初翻白眼,但是扇了杨晏初一身鸡毛。
任歌行一边给杨晏初收拾鸡毛一边叹气道:“……宝,你放过人家鸡行吗,都挺不容易的。”
就这么个人,任歌行实在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厨房待着,嘴上说是怕他炸厨房,其实怕的东西很多,怕他被热油溅着,怕他被菜刀伤着,怕他被开水烫着,总之不亲眼看着不行。
偏生杨晏初还不让他在一边看着,连推带搡再撒娇地把他撵了出去,本来想着干脆给那只跟他掐了半天架的鸡一个痛快,他一刀剁掉了鸡头,刚想把它架在盆子上放血,结果这只无头母鸡在脱离他手的一瞬间突然就站了起来,好像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没了,重获新生一样满地连飞带跑,非常激动,非常自由,好像还有冲他这边跑的趋势,杨晏初都他妈傻了,他震撼了,他瞳孔地震,他不由自主地扯着嗓子骂了句娘,任歌行本来就一直在门外听动静,一进来看见这场景也震撼了——
杨晏初,身后跟着一只血淋淋的无头母鸡,一起向他冲过来。
这段时间药人这药人那,搞得杨晏初现在一看见这种怎么弄也弄不死的非正常生物心里就乱跳,他猛地扑过去扎进任歌行怀里,语无伦次地说:“鸡!没有头!无头鸡!这是不是只药鸡!”
任歌行没忍住,笑场了。
他拍了拍杨晏初的后背,又疼他又笑他,把他揽到身后去,然后走过去拎起来无头母鸡,一刀割开了它的咽喉,那鸡瞬间原地去世。任歌行洗了洗手,道:“鸡就是这样的,割的时候要是找不准地方,就算把它头砍下来,它也能蹦跶很长一段时间,”他憋不住地乐,“还药鸡,做药鸡干嘛,”他弹了杨晏初一个脑瓜嘣儿,“专门啄你这种拎鸡脖子砍鸡头的小傻蛋啊。”
杨晏初扁了扁嘴,脸色微红,往外推他:“哎呀行了之后的我都会做了,你出去吧。”
任歌行叹了口气:“我不放心你啊,我就在旁边看着你也不行吗?”
“不行,”杨晏初晃肩膀,“你在这儿影响我发挥。”他亲亲任歌行的脸颊,“出去嘛。”
好说歹说把人弄走了,杨晏初正在洗排骨,厨房又进来一人,杨晏初抬头一看,是李霑。
杨晏初道:“任大哥让你来的?”
“啊,”李霑打了个哈欠,“我凑个热闹,再打个下手。”
还真是任歌行把他拎来的。这俩人他也是看不懂,是不是男人一有了相好的都这么让人迷惑,明明厨房里外就隔着一扇门,非得把他叫过来在里头陪着。李霑卷起袖管,道:“我能干点什么吗?”
杨晏初道:“葱姜都切了吧,一会儿要炖鸡。”
李霑应了一声,慢慢悠悠地在砧板上剁葱,一边剁一边问:“小杨哥哥,客仙居不是还有几个仆从吗,为什么非得自己动手啊?”
杨晏初说:“因为爱情。”
李霑:“……”
杨晏初很愉快地笑起来。
他开始点柴火。这几天他天天跑去观摩厨娘做饭,该会的其实也学了个大概,但是他没注意点灶火这种事并不是柴禾越多越好的,需要中间留一点空间,虚着烧,杨晏初一把塞多了,柴禾把灶坑差不多塞满了,一点火就开始往外冒黑烟,杨晏初蹲在灶坑前边闷闷地咳,一边拨柴禾一边拉住李霑的袖子小声道:“别出去找他,小场面,别慌。让它自己烧一会儿就好了。”
李霑快无奈了:“为什么啊亲哥?”
杨晏初压低声音道:“因为是我想给他做饭嘛……要是他在我身边,我会忍不住想依赖他。”
于是这哥俩站在灶台前面静静地看着炉灶冒了半天黑烟,总算是不怎么呛了,杨晏初给鸡开膛褪毛扔锅里煲着,把排骨用开水焯一遍再炖上,各种调料差不离放了个大概,一顿手忙脚乱,锅碗瓢盆一通乱响,终于弄得差不多了,他站在窗前抱着胳膊,刚想闲下来说点什么,安静下来的厨房窗外忽然透进来一阵细软娇媚的歌声,隐隐地,不很分明,他侧耳细听,方听得出词牌。
《步步娇》。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
杨晏初微微一愣,饶有兴致地微笑起来。
鬼手少说也要在客仙居那个小黑屋厢房里躺了四五天了,这人手伤了没法弹琵琶,于是给鬼手唱曲儿解闷么?
还挺有情趣。
很宛转的昆山腔,地道而软媚的苏白,唱曲子的人带着些挑逗或取悦的酥软笑音,光听着就能把那光景想个大概,一字一字吐出来逗得园中一片姹紫嫣红,《牡丹亭》里游园惊梦这一折,《步步娇》后跟着《醉扶归》,春光烂漫花开遍,杨晏初跟着他小声唱,那唱词有种精致而天真的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