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稷这边拿到回信,不由在暗室里皱了眉头:“华府?”
辛乙在窗下捣药,听到这两个字手下也停了停。回头看了眼他,才又继续滚动着药碾子,说道:“无论如何,眼下的华府是最不招人注意的地方。沈姑娘约在那里,显然是仔细考虑过的。”
韩稷微哼着,将信纸揉成一团丢进窗外煎药的炉膛里,而后走出门去。
辛乙将碾好的药末仔细地倒上白纸,再倒进炉膛上已然烧沸的药罐中。然后回来将药碾刷净收好,最后拿小刷子极仔细地将落在地面的药末仔细刷去,屋里一切回归原位,又燃起一炉香,将空气里的药味尽数掩盖下去。
一切做起来麻利娴熟,仿佛年年月月都是这么过来的似的。
韩稷驾马出了门,先上王麻子的面店吃了碗面,然后东游西逛了两圈,看上去就是漫无目的地在寻找着乐子。直到身后尾随的那几道身影彻底甩脱不见,他才又拐进小巷往梓树胡同疾行而去。
如今盯着他的人不止有楚王,还有安宁侯,他可不能不仔细些。
没一会儿便到了梓树胡同,这胡同只有两三户人家,华府就占了整个胡同北面的面积,宅子是御赐的。谁也不能说华家住的不对。
他停在街口深深望了眼那青砖灰瓦的院墙。才绕到东侧,顺手摘了头顶几颗樟树果子叩响了角门。
没片刻门开了,有仆人上下打量着他。问道:“阁下是?”
“找沈雁。”他说道。
听到他这么直呼沈雁名讳,仆人面上露出几分不悦,但好歹将门大敞开,接过了他手上马缰。
他下马看了眼门内。走进去。
进门便是块大影壁,很工整。除了比一般的宅院更宽敞,也多了两道去各跨院的门,并无特别之处。甚至院墙还露出几分斑驳,屋顶的琉璃瓦也未曾因为主人的即将归来而更新。
“韩公子。这边请。”
仆人木着脸走上来,将他往东侧月洞门里引。很显然他还在介意他直呼他们家表小姐名姓的事。
东跨院这边恍若是个独立的宅院,只是不如正门威严。影壁两侧种着几株花树,眼下正有大朵的海棠正在闹春。
过了穿堂。便是个布置成了内花园的大天井,四面的仆人明显多起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忙忙碌碌,而天井的东南角则传来很熟悉的一道嗓音:“把这松树给挪了,舅母喜欢海棠,把我前儿带过来的那几株海棠种上,”
随着话音,院角的假山石后就走出来道半高的身影,一面走着一面吩咐身边花匠,韩稷看她今儿新换了身鹅黄色烟雨罗的春衫,头上扎两个小鬏鬏,脖子上的金项圈反光在脸上,随着她的步伐一动一动。
“好看么?”仆人盯着他,忽然凉凉地道。
他蓦地回过神,“嗯?”
“我说,我们表姑娘好看么?”仆人又寒意糁糁地望着他。
韩稷怔住。
仆人冷冷睃了他一眼,佝着个驼背,掉头便往沈雁那头走去。
韩稷很无语。
很快到了沈雁所在之处,仆人简单禀告了沈雁。沈雁笑眯眯摇着扇子,说道:“韩公子别来无恙?这么久没公子的消息,我还以为公子遇到什么意外了呢。”
韩稷微哼:“蒙沈姑娘惦记,韩某最近吃得饱睡得好,比在春闱当保镖舒坦多了。”
沈雁干笑了两声,吩咐胭脂:“去敞轩里煮上茶。”然后又摊手道:“韩公子——哦不,韩将军请。”
韩稷深深睨了她一眼,走了当先。
两人到了三进内靠近后园子的一间四面通透的敞轩,便分主客席地坐下,胭脂已经在这里沏好茶了,与青黛同立在轩外露台上。四月的春风透过落地的长窗,卷着阳光拂在屋里,撩起四角的帘幔不断交缠着飞舞。
沈雁沏了两杯茶,推了一杯给他,说道:“只有今年的龙井,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韩稷盘腿坐在席上,瞄了眼杯里的茶,端起来轻啜了口,然后睨着茶案对面的她:“难得见你这么有礼,便是不合胃口也是怎么都要赏面的了。”
“那你倒是不必这么勉强,我也不过是看在春闱上你帮了我的忙我才会敬你茶的。”沈雁耸耸肩,然后伸手从桌子底下另拿出个陶罐来,说道:“不然的话,我可打算给你喝这个。”她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茶香便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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