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川见她又有冷汗浸出,正想说些什么,便听阿枝一声低笑,又因疼痛停止,轻轻喘着气。
“忽然想起在南苑的时候。”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季长川愣了神,直到视线又落到那药瓶上的时候,才了然一笑。
“那时候你总能变出许多宝物。不管是笔墨纸砚,还是殿下想要的字帖,亦或是什么我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总能出现在南苑。”
阿枝的眼神落在桌上,却又好像透过药瓶看到了从前,虚无找不到落点。
“娘娘在南苑两年,定是有感情的。”季长川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抚。
“南苑或许没有宫里繁华富贵,我却总觉得,那里好像才更像家。”
她的声音轻得如烟,让人不忍打扰。
“……那时候,你都唤我芸娘,他……”阿枝顿住,又继续道:“我没有这么多人伺候,也没被这么多人看轻。整日里最大的烦恼就是夜里好像又吃多了要消食,又或者是这张大字没写好,被殿下打回去重写。”
她抬眼,看向季长川,眼中氤氲着许多看不清情绪的雾气,水盈盈的眸子眼波流转,教人心生怜惜。
季长川心下长长叹息,他何尝不知阿枝在深宫中的难处。
斟酌着语气,不知此时应该如何安慰。
他放缓了声音:“如今再叫娘娘芸娘,已是僭越了,有违宫规。”
“宫规森严,什么事情都要遵守宫规遵守祖宗家法,”她抬眸,看着比曾经也瘦削些了的故交好友,“所以我今天如此,是不是有违宫规,甚至……擅闯围场破坏观兵,是国之重罪?”
季长川喉头一紧,知道这件事绝对不好善了,他现在也无法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
殿下刚封了王,紧接着又被陛下委以重任,早就遭了不少人眼红嫉恨。
今日围场出事,责任也在他。
燕珝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让她还能在此休息养伤,而不是被拉去审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破坏观兵本就是重罪,再加上她的北凉身份,更显诛心。
季长川站在营帐中,却无端觉得很是疲惫,挺直的腰背好像时刻都会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下去。
而燕珝肩上的担子比他只会多不会少。
他看向营帐外,天色全黑了下来,看不清营帐外的人影,视线在某处一顿,又转开。
“娘娘今日……”
话还未说完,阿枝便扬声打断:“如果真的要我以死谢罪,只要不牵连到别人,我都愿意。”
“娘娘不必如此悲观,事情定还会有转机的。”
季长川说这话也有些无力,燕珝能否将事情逆转,还要看明日。
“可殿下都不信我,”阿枝的声音有些凄婉,在夜里很是悲凉,“季大人,你可信我是被害的?”
她无端被害,惊惧之下只能依靠燕珝,而燕珝在众人面前的态度无疑狠狠刺伤了她的心。
她根本不理解为什么都没人愿意听她解释,便直接定了她的罪。
“茯苓和小顺子还没回来,”阿枝心里没有着落,“他们会不会被重刑拷打,会不会……”
后面的话她想想都觉得难受,说不出来。
一闭上眼,就是二人满身血污的模样。
季长川摇头,“娘娘且宽心,刑部有我们的人,必不会让他们受苦。就是回来,还需得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