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似的,脚步迟疑片刻,放下药箱见礼:“臣赵松茂,给太后请安。”
琼芝姑姑屏退旁人,将门扉虚掩…
“自先皇驾崩,你便不曾来过。”太后并未叫起,言语间竟有几分怨怼似的,迟疑观望:“如今,终于肯来了?”
“太后诏令,臣不敢违。”他仍是低着头,公事公办,半点情绪起伏也无。
“不敢违?”太后眼眶忽然红了,见外面有琼芝在守着,压抑着声音,心不由主脱口而出:“你分明是在怨我!”
“臣,不敢。”赵松茂将头垂得愈发低,不见在旁人面前时八面玲珑的模样,反而像是竭力压着万钧情悰般,只用只言片语相对。
众人皆知太医院院正赵松茂自先帝朝时,便明哲保身不踏足后宫半步…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反之…他赵松茂,做不到独善其身。
“松茂,咱们都老了。”太后视线落在他身上…远看,他还如过去一样的清傲挺拔。可垂头时,发顶银丝毕现,已是暮年。
顿了顿,轻叹一声软了语气:“都是土埋了半截子的人,你还要与我置气不成?”
年轻时便是如此,他每每发怒,便冷言冷语晾着她。
当年,京都名医圣手赵家少年郎,意气风发,发誓要为游医治天下之疾。
却在她入宫后,毅然考入太医院,终身未娶。与她一起,在这四面见方的宫墙里困了一辈子。
“臣听闻太后抱恙…”赵松茂开口,到底还是不忍心。
“明家覆灭,东宫风雨飘摇。虽有徐家后来居上,可丰王步步紧逼,钰儿一天不登上皇位,皆是变数。唯一可解之法,便是…”太后握着桌角的手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看着赵松茂沉默,忽然泄了气般:“皇位之争,招招见血,输不起…哀家亦是无奈之举。”
“是草乌吗?”赵松茂艰难开口,声音低缓。
他二十岁进宫,负责先皇脉案三十年,深受倚重。
“是。”屋内檀香袭袭,却让人心乱如麻。
是她,为了让祁钰顺利登基,借丰王出京平乱时,毒杀了先皇。
丰王带兵出京是为了军功民心,却想不到身子素来强健的皇上会一病不起…再回京,太子已名正言顺登基,大局落定。
“你怨我利用你,辜负了先皇对你的信任。”太后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他,可口中言辞却未停:“松茂…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有意助我?”
他的医术本事,她最清楚不过…
可整个太医院都未查出先皇病症,最后众人眼里持身清正的院正赵松茂出面,于脉案上落笔突发心疾,盖棺定论,挡住了朝臣非议。
赵松茂并未否认,沉默良久,一吐胸中浊气。
罢了!他这辈子,医者戒律,君臣忠义,都抵不过一人…这劫数,早在他决定随她入宫那一日,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