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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烛摇曳,秋风微寒,苏琴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良久无言。
如若当初,他们没有为了躲避楚地战乱而离开,如果她的儿子能像东方愆一样跟在亲生父亲身边,习文习武……今日的林璎,还会说出这样丧气的话吗?
苏琴忽然转头对恕儿道:“恕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离开楚国去往陈国的时候,你和小璎当着我与颜笑、宋韵的面,结拜为姐弟时的誓言?”
恕儿点头道:“一字不落。我说过,我们会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苏琴道:“你既然要将小璎从这里带出去,就必须保证他能平安归来。你若和你的父亲一同来谋害小璎,就是违背了你那‘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誓言。违背誓言,便要遭天打雷劈。”
林璎向前跨了半步,挡在了恕儿面前,温和道:“娘,恕儿姐姐怎么可能害我?姑父也不可能害我的。咱们一起在陈国相依相伴了那么多年,你又何必对恕儿姐姐说如此重话?”
苏琴见林璎仍旧替仇人的女儿说话,气极道:“你说你自己文不能舌战群雄,武也不能独当一面,那你还能做什么?你父王费尽心思将你我母子安置于陈国,就是想让你有朝一日能够踏遍千山万水归来楚地,做一个见多识广、心胸开阔的男子汉。可是你到底学会了什么?忍耐不是懦弱,善良也不是不懂自保!楚王的位置,本该是你的!你却还在替东方毓说话!”
林璎上前安抚着母亲,道:“娘,楚国内忧外患,如今的楚王,已是众矢之的。其实,娘应当庆幸,今日坐到千秋殿龙椅上的那个人,不是我。”
苏琴长叹一声,推开了林璎的手。“你随恕儿离开这里吧!幽禁之地,暗箭难防。你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来日才有机会完成你父王的未竟之业。”
林璎问道:“娘不与我们一起走吗?”
苏琴戒备地看了一眼恕儿,对林璎坦言道:“我不能走。我是你父王名正言顺的王后,更是楚国太子的生母。我若私逃出宫,你这太子便再也不能作数了。那东方毓或许并不想害你我母子的性命,但是他也休想斩断你我的后路。”
林璎担忧地看着母亲,一再相劝。苏琴却始终坚持留在昭凰宫中。“你们走吧,我是太子的生母,楚国的王后,我便是死,也须死在楚宫。何况,我若真的死在这里,一切都会不言而喻。到时候,自会有人拥立太子为王。”
林璎含泪道:“如若这楚王之位是用爹娘的性命换给我的,我宁愿只做一个平民百姓!”
苏琴狠狠推开林璎,厉声道:“难道你要让你父王白白丢了性命吗?他活着的时候,为了你,我们分隔两处。现在我们天人永隔,仍旧是为了你!你若拿不回楚王之位,便是不孝之子,你父王永不会瞑目!你若再这般犹豫不决,以后难成大器!赶紧离开,不要再劝我,我死也不会离开昭凰宫半步。”
林璎跪倒在地,哭着去拽母亲的裙摆,央求道:“娘,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若我离开之后,有人暗害你,我会一辈子内疚不安的!我从未犹豫不决,我也从不想要当什么劳什子的楚王!咱们一起回陈国找颜姨姨和赵七叔他们,从此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苏琴见林璎如同朽木,不禁怒火攻心,一脚将他踹开,遂又心痛至极。她大步走到恕儿面前,出其不意地一把抽出她腰间的孟麟宝剑,横在了自己颈间,决然看向仍旧跪倒在地的林璎,说:“你再不走,我就挥剑自刎,也好向你的父王谢罪!”
林璎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好,我走!”于是拉起恕儿的衣袖便往屋外走去,“娘,你要保重,这场风波平息之后,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夜幕之中,唯有屋内烛火微亮。
两人来到银杏树下,恕儿转头看向窗内剪影,只见苏琴依旧将她的剑横在颈间,于是对林璎道:“小璎,如果我爹不是谋害舅舅的凶手,他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娘的。你娘只是王后,不是太子,便没有登基王位的可能,所以她的处境,比你安全很多。既然她不愿离开,咱们还是快些动身吧。爬上树,翻过墙之后,离开的路线,我已经让小莫亲自去摸清了。”
林璎仰头看着那株银杏古树,忽然问道:“恕儿姐姐,如今你爹是楚王,你弟弟东方愆才应是太子。你将我救出去,是想让我暂避圈杀六王的风波,归来仍是太子,还是……想让我一去不返,客居他乡,安稳度余生?”
恕儿坦然答道:“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想你活着。”随即拍了拍林璎的肩膀,强颜欢笑道:“至于楚王是我爹还是你,你觉得,这对我有什么影响吗?反正我都是板上钉钉的王亲国戚。这辈子,我就是当公主的命!”
林璎苦笑,亦拍了拍恕儿的肩膀,略微打起了精神,道:“既然咱们两个都是王亲国戚,便都是一心为楚国着想的。楚王之位,能者居之,重开昭凰者,必有能够止战之戈的雄才大略。我娘望子成龙心切,她终究不会明白我的思虑,更不会理解我的退让。”
恕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首先爬上了那棵银杏古树,将她先前放在树上的一捆粗绳的一端仍了下去,说:“你将绳子系在腰上,我把另一端系在树上,免得你爬树时跌下去。”
绳子在腰间打了个死结,林璎便抱起古树,吃力向上攀爬。他仰头看向坐在树枝间等他的白衣女子,恍然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小时候在陈国调皮捣蛋的日子。
那时候,恕儿看上繁京城外的一片枣子林,便带着他去爬树摘枣子。枣树很高,比晟王府里的桔子树高很多,恕儿总是先行灵活敏捷地嗖嗖上树,再坐于大树枝上低头笑他爬得慢。后来,枣子林的主人拿着大长棍子来敲枣子,枣子没敲多少,倒是把他们两个给驱赶了下来。
今晚的恕儿,仍旧坐于大树枝上低头看着林璎,却不笑不语,眼露悲伤。
林璎扒着树皮,故作憨态,笨拙地朝恕儿招了招手,说:“恕儿姐姐,你说我娘要是看到我爬树爬得这么艰难,她会不会拎着你的孟麟宝剑来敲我屁股?”
恕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我怎么总是与孟麟铸的剑……无缘。”
林璎道:“对,你这前后两把孟麟剑,与我的缘分,比与你的缘分,实在要深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