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我很幸运。所以我不会伤心过了头。这也是我还能站在这里,以一个机长的身份,跟你说这些话的原因。”
他直视着何小之的眼睛,看着女孩年轻又意气风发的脸庞:“大家都说咱们这行是‘靠天吃饭的’,我觉得没毛病。天有不测风云,天空像深海一样广阔又变幻莫测,客舱里的旅客不是木头雕的人偶,也会生病闹脾气。”
他其实还想说“梦想是最脆弱的东西,总归要经过现实的淬炼”,但是看见女孩眼中始终未熄灭的热忱,把这话咽了回去。
“谢谢凌哥,我都明白了。我不会光白日做梦的,我一定会尽快担起那份责任,就像你和卫前辈一样!”何小之坚定地抬起头,努力地想让自己显得更成熟稳重。
“这种东西就是只能身教不可言传,慢慢来吧,”凌潭轻轻把她往前推了推,“走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自己开心开心,等你卫教头回来咱们一起再庆祝。”
何小之点点头,脚步轻快地往航站楼去了。
凌潭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他站在一架涂着云际航空涂装的“drealer”波音787边上,依稀地想起,他二十三岁那年,就是在这个地方,陈德明将三道杠的肩章交给他。而他也以为那是自己所理想生活的开端,谁知不然,生活给他的磨炼远比他想的要多的多。
眼瞧着何小之的身影消失在前方,他迈开脚步往前走,想去飞行准备室拿了自己的包然后回家。还没推开门,就被一把尖锐的女声叫住了。
“凌潭!”
他回过头,看见浓妆艳抹一张脸,果然是前不久刚给他打过骚扰电话的空姐小李。
前不久他恰巧目睹了一场欺凌,被欺负的姑娘也是个胆小怕事的,被小李堵在墙角指着鼻子骂。凌潭上前拦住小李,把姑娘解救了下来,小姑娘吓坏了,红着眼睛直往他身后躲。
问清楚缘由,才知道小姑娘不过刚入职,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老前辈’,这天刚下了班就被堵到角落“教育”。
解救了小姑娘,不出意料他也得罪了这位云际大姐大。
小李早看凌潭不顺眼。前不久被卫重霄拒绝让她很没面子,转眼卫重霄的前任又在她眼前晃。她心想着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好的,自己前凸后翘要什么有什么,怎么比不上凌潭个大男人?这世界上有不爱脸和身材的男人?
“你又来干什么?”凌潭皱紧了眉头问道。
小李原本其实长得很漂亮,偏偏要化妆化到爹妈都认不出来,那张快被化妆品淹没的脸上布满了恶毒,嘴里的话也一样的令人作呕:“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我真没见过把柄在别人手里,还能像你这样不当回事的!”
“把柄?”凌潭嗤笑一声,“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哎哎,姑娘,你得先认清自己。你不是因为喜欢卫重霄才看不惯我,你才没那么深情。据我所知,你被卫重霄拒绝之后,马上就又勾搭上一个副机长不是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小李恨恨地说,“你说我高攀,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人吗?瞧你那贱样儿,还我勾搭卫重霄,你不也一样吗!!跟个女人似的,呵,以为揣着藏着我们就不知道了吗?真恶心!”
“我?我揣什么了?谈个恋爱都得让你扣帽子是吧,”凌潭丝毫不生气,只是被她逗笑了,“什么样的人嘴里说什么样的话。你以为你没有真心朋友是因为你没钱没势吗?错了,你拼尽全力上位,她们依然看不起你。云际可从来不缺人美心善的姑娘。”
小李气的牙根痒痒,但凌潭依然一副从容的样子,慢悠悠地跟讲故事一样逗她玩。
“再说了,如果你手上真有我的‘把柄’,你也应该敲诈一些现实一点的东西,你非威胁我要我辞职,你自己想想,可能么?哦对了,能让我听听你的‘把柄’是什么吗?”
小李见他悠哉的样子,仿佛自己才是被玩弄的小鼠,更被他气的半死,但又无奈说不过他,只能更大声地对他吼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离开云际之后根本就没再飞!那不就是被停飞了吗?你现在还能回来,不就是仗着后面有人吗?要是我把这事捅出来你就完了!”
她指着凌潭的鼻子,发疯一样地喊:“几年前希斯罗备降害死那个乘客的人不就是你吗?想起他你不会心痛吗!你就不怕他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找你索命吗!!”
凌潭听着听着,终于冷下脸来,向前几步拍开指着他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里像带着冰碴子:“你随便去说,我告诉你,我无所谓。这个机长我当不当都无所谓,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我在乎的,包括飞行,甚至包括我这条命。所以你去啊,去告诉他们!去啊!!”
小李是个欺软怕硬的,他看着那人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的,眉宇凌厉,平日里狭长上挑的桃花眼里像藏着一潭不可见底的深水,随时要把她溺死。她心里有点害怕,但也不堪示弱,怒视着他。
僵持间准备室的门响了一下,卫重霄走了出来,脸色铁青。他瞥了凌潭一眼,然后平静地指着前方对小李说道:“滚,要不然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小李一惊,在心里权衡了一下他有没有权力让自己滚蛋,最后还是选择先走为妙。她狠狠地瞪了凌潭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