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誉白笑了笑,将一个信封递给她,“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这里是修门的费用和一点心意。”
南舟打开看,是四十五块现大洋和一张千元美金的支票。她咬了下唇,也笑了笑,只拿了四十五块钱。“修门的钱我拿了。其他的,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齿。我昨天夜吃了你那么多东西,已经收下你的心意了。”
这样的女孩子,虽然是家道中落,但毕竟有良好的教养和富足生活成就的自尊,拿他的钱她做不到。江誉白这时候也想到了这一层,懊恼道:“是我莽撞了。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这里是我在震州的住处,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南舟看得出他家境优渥,人也十分诚恳有礼。但南舟并未往心里去,只是谢过他的好意。留了家里的地址给他,叫他可以随时过去取坠子,或者改日她亲自把坠子送还。江誉白只笑着道不急。
南舟没要他开车送,自己叫了洋车回家。阿胜一直守在门旁等着南舟。好在院子里其他人都还睡着,阿胜一听到敲门声忙给她开了门。南舟不待他问,便编了个借口把他搪塞过去。
人倒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虽然很累,却没有了睡意。她坐起身,从行李箱里把他的坠子拿出来。一向也没仔细看过那坠子,这会儿放在手里端详。原来是脂白无瑕的鱼化龙坠子,应该是上等的和田羊脂白玉。温润和泽,倒是和那个人相得益彰。南舟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唇角扬起来。
窗外有人影闪了一下,南舟放下坠子问是谁,但没人回答。南舟打开门看了眼,院子里并没有人。她回了房间,看到床上的坠子,想了想不大放心,还是挂在脖子上——自己的东西丢了就算了,别人的东西弄丢了就说不清了。
如此过了几日,江誉白并没有上门来讨要他的东西。南舟整日默不作声,对于四十万元的债务,她实在无计可施。南漪同十姨太也不敢开口问,只能干着急。十姨太甚至动了要出去卖唱的心思。南舟安抚了她几句,叫她别着急。
但她自己内心还是焦急的,如果没有办法让哥哥们拿东西出来,那么也就只能想办法赚钱了,她不能坐以待毙。也许要去法院打官司了。分家的时候哥哥们都分到了家产,抛开出嫁的姐妹不说,她同南漪还未嫁人,理当也应该分一份家产。政府颁发的法律条文,明确规定了女子也有继承权。放从前她也不稀罕,但现在能抢回来一点是一点。哥哥们不怕她,总还是怕官的。
南舟叫阿胜寻了近些日子的报纸来,自己又去图书馆借了不少法律相关的书籍。闷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只是读书看报。十姨太心里焦急,想寻她问对策,南漪拉住她不叫她去打扰南舟。
这一日南舟照样在看报纸,把看到的有用的消息在本子上做了抄录,南漪突然过来拍门,“九姐姐,你快去看看,大哥来了!”
南舟当南孝庭过来找麻烦的,谁想到了厅里一眼就瞧见了桌子上的青花釉里寿桃花瓶,一对明治金工荷塘小花瓶,还有定窑莲座带盖的香熏炉,统共五六件宝贝。
一见南舟,南孝庭陪着笑脸道:“九妹妹,东西真的只剩这几件了。你也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花销又大,已经卖掉了大半。真的,不剩了。妹妹说的有道理,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要一条心。九妹妹有大能耐,这些东西拿给妹妹处理,早日把债还了,早点安生。”
南舟蹙着眉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南孝庭不过略坐了坐,又同南老爷请了安。南老爷自然没有好脸色,把人骂跑了。
南舟拿了底档对了,果然都是家里的东西。想他大可以不理睬自己,不至于费心去寻些假货糊弄自己,可他何以转了性子?
这边疑云还在,那边几个哥哥像约好了似的,个个都带了东西来。四哥是同四少奶奶一同过来的,虽然是来送东西的,但四少奶奶抱着个乾隆年间的白玉牡丹三耳炉不肯撒手,一摸再摸,抱怨道:“九姑娘,你是不知道,家都叫大哥给败了,我们四房也没拿到什么好东西。可怜你侄女的嫁妆还没有着落。你也知道,玉儿从小就和昌东李家定了亲。这嫁妆太薄,回头嫁过去不知道要怎样受婆婆冷眼。”说着沾了沾眼泪。
南舟静静看着她做戏,“四嫂也不用那么心急,没记错玉儿今年才十岁,离出嫁还早。四哥又是读了书、学了经济的人,前途不可限量,四嫂还担心玉儿嫁妆吗?”
四少奶奶恋恋不舍地放下炉子,绽开一个夸张的笑脸,“哎,你也知道,你哥那个人哪,就是太老实本分,不叫人欺负就不错了——以后还要仰仗九姑娘多多提携提携你哥才是呢!”
南舟太记得上回她们的嘴脸了,这回突然前倨后恭还真叫人不习惯。南舟哑然失笑,“四嫂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一界弱质女流,不叫人眉高眼低的对付就谢天谢地了,哪有什么本事提携四哥?”
四少爷偷偷拽了拽四少奶奶的袖子,狠狠使了个颜色。四少奶奶这才很不情愿地止住了话,扯了个囫囵笑,别过话头略说了几句也走了。
等到了夜里,大约是不会再有人来了,阿胜上了门栓,回来就看见南舟对着那堆东西发呆。
“九姑娘,你怎么啦?”
“阿胜,你来掐我一下,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南舟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