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来客没有受到她的邀请,但算是受到了王善的邀请,因此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但仍然让她十分郑重地接待了他。
尽忠和王善一共给她带回了四百石的茶引,外加十五万贯的铜钱,按照王善所说,有四十石的茶引被他送给了这位来客,还有五百贯的铜钱。
至于为什么要送,尽忠当然是讲不出来的,讲不出,且不理解。但王善也讲不出,多少让赵鹿鸣有些无语:“按你们所说,一路上送了八十石的茶引给京兆府这一路的人作打点,我也不说什么,但四十石专给他,是什么理由?”
王善那张出去转了一大圈,但也没有沾染些汴京华贵气的瘦脸就低沉了半天,最后才说:“他是去阶州买马的。”
“所以呢?”帝姬还是不明白。
“他这个人,我觉得很好。”王善又说,“我的钱也不算给了他自己,他身上有公差,只是军中钱帛吃紧……”
她皱皱眉,“也许是他骗你。”
“是,但帝姬细想,”王善说,“他一个鄜延军的人,为什么要去阶州买马?”
按照现在的地图来说,鄜延军和其他许多军队都是轮换在陕西的兰州西宁附近,钉在西夏边境不远处的,而阶州虽然还在秦凤路上,地理位置已靠近成都,毗邻吐蕃。
这就会让人觉得奇怪,陕西人买马一般去西夏就是,为什么跑来四川呢?
当然王善洒钱也不算是白洒,这个受了馈赠的人与他们的队伍一起入川,去阶州之前就跑来兴元府送锦旗了。
这人姓李,名永奇,是个都虞候,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样貌看着也很端正,有种陕西汉子的刚直,就是脸上带了些散不开的愁苦。
这次来灵应宫道谢,但也没能像兴元府那些官员豪强一样带些名贵礼物来,据说是在南郑城中犹豫了很久,买了些香烛和瓜果,算是非常不得体的礼物,因此愁苦上就更添了一点羞赧。
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他一番,顺便也观察了一下他身边的侍从。
侍从里有两个青年武官,看起来也是国字脸的赳赳武夫,勇武有余,忠诚似乎也可以信任,但头脑应该不是非常灵活的人——光看着三个,赵鹿鸣就能理解王善为什么在他身上投资了。
但她还很注意地看了看那个站在李永奇身后的少年。
少年已经束发,看着大概十五岁左右,相貌肖似其父的端正,虽没有花蝴蝶那种白净秀丽的风格,但透着陕西汉子的刚毅。而令她注意到的是这个少年虽然目不斜视,但显然是个很机敏的人,她刚打量他几眼,他立刻就察觉到了,有些困惑地侧过头想看她一眼,但又立刻将目光移回自己父亲的座椅前方,一动不动。
看完了来客的团队配置后,赵鹿鸣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而今年节将至,朔风寒苦,”她声音很温和,透着并不冒犯的好奇,“虞侯为何不与家人团聚,而要匆匆南下入川呢?”
李永奇摇了摇头,“臣有军令在身,不得不为。”
“是去买马吗?”她问。
李永奇点点头,站起身来,“此来正为感谢帝姬高义。”
按说军令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但显然他这趟的任务里有买马这一桩,他们不能将战马塞包里带走,因此瞒不住沿路的官员,也就没啥必要瞒着了。
但正常买马没道理让他发愁,尤其王善还慷慨解囊。
她摆摆手,“我长日修道,钱财与我有什么用呢?若是不足,灵应宫还有的。”
这位心理压力似乎很大的都虞侯看样子像是差点说出口“那你就再借我点”,但他的理智尚在,还是拱拱手,很得体的推脱了。
身后的少年就轻轻皱眉,似乎有点遗憾的样子,她见了,便顺理成章地问一句:“未知都虞侯身后侍立者是何人啊?”
李永奇转过头,少年已经很伶俐地从椅后转出来,抱拳向帝姬施礼了。
“犬子李世辅,”这位陕西大叔呵呵笑道,“尚未及冠,只是带出来历练一番。”
帝姬眼睛突然一亮,感觉脑内就有一个念头迫不及待地响起:
大叔!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再给你拿两万贯,你能不能把令郎留下来抵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