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曹寅到此时,才真正地放下心来。所料的一点没错,太皇太后对于乾清宫,对于皇上身边的事情是一时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今儿的事,是谁告诉慈宁宫的呢?是顾问行?春禧?还是自己的亲娘?曹寅不知道,但是他明白,皇上时时刻刻都在太皇太后的护佑之下,而皇上的旨意,如果没有太皇太后的首肯,是根本传不出宫去的。
即使如此,作为奴才,皇上的奴才,也要在皇上面前全了皇上的面子。
突然,曹寅心中觉得很是悲凉,他有些同情起高高在上的天子来了,他从来没有像自己一样跟亲娘面前撒过娇,也没有被当成一个孩子被长辈亲人真正宠爱过,大家都敬着他,怕着他,也都防着他。
明里暗里一千双眼睛看着他,一举手一投足,都会被通知给太皇太后,这样的生活究竟是福是悲呢?
乾清宫中,一片狼籍,能砸的都砸了。
一地碎片,两个最尊贵的人仍在对峙着。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情朕能自己做主?”康熙尽乎是在咆哮,而咆哮的对象正是他的祖母,“这又不是朝政,这是朕的家事。难道朕的妃子丢了,朕都不能找人问一问吗?”
“朕已经下了旨,老祖宗为什么又叫人半道里拦下?如此一来,朕的脸面何在?”
“老祖宗,这件事,朕一定要自己做主。”
…………
孝庄一直没有理会康熙在愤怒之中的质问,让他尽情发泄之后才缓缓开口:“你想做一件事,便要想到这件事的后果,这就跟下棋一样,你不能只看眼前这步,你要纵观全局。”
“朕当然想到了后果。昭妃出走,遏府肯定知情,朕宣他来问问,难道还不行吗?”康熙直接顶了回去。
“如果遏必隆说他不知情,反而找我们要人,皇帝预备如何行事?”孝庄问。
“他不说,朕就包围遏府,朕就不信,她能踏踏实实地在外面躲一辈子。”康熙答道。
孝庄摇了摇头:“皇帝啊,这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没那么简单,也没有老祖宗想的这么复杂。”康熙的情绪实在是糟透了。
“皇上的旨意,都是在皇上的假设中做出来的。可是皇上应当想一想,遏府当真知情吗?昭妃当真是出走吗?”孝庄的声音悠然而淡漠,让人听来更加难以琢磨。
“老祖宗的意思是?”康熙紧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昭妃的失踪,有很多种可能。当然,有一种最简单,皇上也猜到了,便是昭妃出走,而遏府是知情的。但是皇上有没有想过,还有其他的可能?”孝庄盯着康熙,有些痛心疾首,“如果是有人从中做梗,劫持了昭妃,那样……又会是何种的局面?”
“劫持了昭妃?”康熙大愕。
“早就跟你说过,后宫连着朝堂,一举一动都没有小事。”孝庄叹了口气,“皇上好好想一想,前些日子长公主出宫回府途中遇险,突遭横祸。外面的议论便没有终止过,各种猜忌、各种推测直指内宫。如果昭妃此时失踪,或是遇险,那么遏府、钮祜禄一族,甚至是整个镶黄旗,会怎么想?四辅臣当中,虽然是以索尼为首辅,但是实权都在鳌拜和遏必隆两人手中,他二人又是一向共同进退。皇上仔细想想这里面的利害吧!”
康熙怔住:“难道是有人故意要害昭妃,从而挑起四辅臣的争斗?”
“若只是让他们之间斗,倒也罢了。”孝庄摇了摇头,“怕是要将火引到宫里,让辅臣们连成一气,来与咱们对决。”
“这怎么可能?是谁在背后捣鬼?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康熙显然难以置信。
“现在情势混乱,皇上不宜草率,我们已经被动了,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不宜主动出击。”孝庄盯着康熙,“这一关,玛嬷会同皇上一起去闯。”
“玛嬷,真的如此吗?那昭妃?”康熙仍存疑虑。
“希望她没事。否则……”孝庄心事重重,很多事情她并不能全盘讲给孙儿听,那些陈年旧事压的她这些日子以来夜不能寐,但是,她也必须缄默。
出了乾清宫,顶着夜色回到慈宁宫洗漱之后安置妥当,苏麻喇姑这才开口:“果然是宫里出的古怪,奴才细细地问了顾问行和守宫门的侍卫,今儿阿敦衙门里车马监派的人原是小太监得礼,可是得礼前晌被人发现晕在饲马房里,那么赶车送昭妃出去的就不是得礼,听守门侍卫说那个人虽拿着得礼的腰牌,但是脸黑黝黝的还有块胎记。车马监的总管说得礼长得可不是这副模样。奴才又细细问了各处的总管,均说属下没有此人。”
“是咱们太大意了。”孝庄靠在枕上,用手指使劲揉着太阳穴,“那日穆库什出了事,我就知道是有人要坏咱们的事,可是还没来得及查出眉目,谁承想人家紧接着又出招了。”
“格格,您说这后边究竟是些什么人?这样作为的是什么?”苏麻喇姑给孝庄掖了掖被角,“难不成是坤宁宫?”
“坤宁宫?”孝庄想了想,“你怎么想?”
“奴才也着实想不明白,这两件事从行事手法上看,是既老到又狠决还十分出奇不意,若真是坤宁宫所为,那就太可怕了。不管是老公主殡天,还是昭妃失踪,若说是为了争宠,倒也说得通,毕竟在这些妃嫔当中,昭妃对坤宁宫最有威胁,这样除了去,永绝后患不说,坤宁宫还沾不上半分干系。可是想想,这招还真是太过狠毒了些,不仅在宫里除了眼中钉,还让咱们同遏府互相猜忌,四辅臣中失去了遏必隆与鳌拜的心,自然就要更加依赖索府。”苏麻喇姑一脸寒色,“格格,咱们许久都没有遇到这样的窘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