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着着一件鹊灰色的新道袍,抖着指尖掐掉烟枪上雾气缭绕的烟丝,空濛烟气间中用那双眼睛懒散的看着绥远,不笑是唇角偏生含情翘起,无时无刻眼底都攒着多情春色,有情烟雨,像要道一道别离佳话。
绥远喊他“沈道长”。
“错了错了。”那道长抚掌笑出声来,“贫道姓顾,不是什么沈道长,亦没有天下第一的盛名。”
“抱歉,是我言错。”绥远神情略有恍惚,凑前去情难自禁想要细细看那道长,却被道长一挥衣袖暗藏绵劲地轻飘飘推了回去,他踉跄好几步,才坐定在椅子上。
“嗤”那道长口中吞吐烟气,吐毕后眼角攒笑,拿着烟枪磕了磕摊面,话语拖得懒洋洋而漫不经心:“离贫道远些,贫道不搞断袖,没心情陪你一个大男人拉拉扯扯。”
绥远反倒觉得兴味盎然,开口便问:“道长怎么称呼。”
那顾道长余光瞥了绥远一眼,忽然嘴角含了一分笑意,声音淡得像是从远方传来一般。
“顾无咎,喊我归远道长便好,江湖一小卒,无足挂齿。”顾无咎熟络地从指尖排开三枚铜钱,“相逢既是有缘,贫道可为你算上一算。”
“算什么?”
“是非因果。”
绥远低声呢喃:“是非……这世上有纯粹的是非吗?”
顾无咎只觉得他蠢极,不免心底几分蔑意,而眼底却不表露半分,浅灰的双眼浸透春风带雨,和煦而多情,只是一下一下地笑出声来:“贫道更信我眼中对错是非,而不盲从他人。”
绥远话语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像是竭尽全力要诉说完事情起因经过,却不知从何开始诉说:“我有一个相识的熟人,他死了……”
“你说的是沈道长吗?”顾无咎微微挑眉,像是有几分意外。
“……你认识他?”
“一面之缘罢了,他生得挺好。”顾无咎难得真心真意夸赞一次,眼尾溢出笑意来,“可是据我所知,他那个人,可是没有什么朋友的。”
绥远声音戛然而止,在喉嗓间突然变得嘶哑起来,漏着几声窜入的气音。
绥远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无咎只是觉得他少见多怪一般看了他一眼,往腹中咽了一口桌案旁的普洱清了清嗓子,便将烟枪置在一侧架子上,继续说:“他惯是喜欢独来独往,什么疼痛也只会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下,偏生嘴上还刻薄得很,还不肯讨半句饶,将人奚落得面子全无。”
“过刚易折,沈道长那人啊,偏生嘴硬心软,受了什么冷遇也不曾放在面上难过,这也正是给了旁人更想要折辱他的机会。”
“他是早夭的面相,能活到今日定是用了什么秘法逆天改命,才苟延残喘了几年,贫道擅看面相,见到他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他是油尽灯枯,活不了几年了。”顾无咎冷笑一声,“可他偏生没有向生的心,一味地糟蹋自己身体,倘若用药好生调药,或许还可以多活个几年,可他偏生已对凡世没有眷恋,生死对他来说无非是一张白纸。”
“我并不喜欢他。”顾无咎轻嗤一声,眼底笑意疏离,“贫道将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他这般看淡生死,虽然气魄动人,但仍然只会让贫道看轻他。”
“欸,你可別自称是他的朋友。”顾无咎冲绥远笑了下,唇齿间像是暗藏恶意一般,笑得露出犬齿来,“他这个人从来不需要朋友,因为朋友来说对他就是尘世间一个包袱,只会阻碍他的前行,他这个人清心寡欲惯了,自然不会允许有这种感情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