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纤就像刚从一场梦境中惊醒,她的汗水和泪水融合在一起,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在初春的凌晨瑟瑟发抖,但她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只是这么迷茫地看着时寒黎。
时寒黎回头看向风栖,风栖轻轻点头,郁纤的精神处于极为混乱的状态,他站起身,向周围望了望,就如在地下城时那样,用上能力的埙声向四周扩散而去,安抚着今夜受惊的人们。
郁纤距离最近,受到的影响也最大,她的气息逐渐平和,然后向下栽去,被时寒黎接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住哪里,你知道吗?”她问李慕玉。
李慕玉苦涩地说:“时哥,她和毛姐住的地方就在刚才的战场,现在已经被烧了。”
时寒黎沉默几秒,白元槐已经飞快地去找管事的人,询问在哪里能暂时安置一下。
“不用了,杜松良不是给我们准备了房间么?”时寒黎说。
听到她愿意接纳郁纤在他们的地方休息,大家都不怎么意外,时寒黎从来不敝帚自珍,早在当初图柳市的时候,她就不吝惜自己占据的地盘让别人寻求庇护,更别说现在的一个小女孩。
因为李慕玉是这些人里唯一的女孩,杜松良给她安排了单独的屋子,时寒黎把郁纤抱进去,要放下的时候感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阻力,女孩在睡梦中仍然不停地流泪,细瘦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时寒黎的衣领。
“毛姐姐……”女孩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时寒黎巧妙地将她的手拿了下来,又看向风栖。
“她也不受你的影响么?”
“我只能起辅助作用,当某一种情绪在人心中占据太大的部分,除非强力干涉,否则只能慢慢来,就像之前的慕玉。”风栖说,“强力干涉人的情感和记忆,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让人变成傻子,一般我不会这么建议。”
李慕玉坐到床前,用毛巾轻柔地擦去郁纤的眼泪,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毛雨的死和你无关,张卓君是三级,你救不了她。”时寒黎突兀地开口,“郁纤变成这样也和你无关,你不欠她们的。”
和这些人相处久了,时寒黎已经非常了解他们,郁纤在自责,李慕玉未必没有自责,只是她不愿意将情绪外露。
她对郁纤的怜惜,更像是一种移情。
果然,李慕玉说:“时哥,我总觉得我能做得更多,如果我再敏锐一些,如果我再强一些,哪怕能像程扬那样,毛姐就不用死了,纤纤也不会在难得有了家之后再次变成孤儿,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但我总觉得我应该可以……”
时寒黎说:“如果不够敏锐就是错误,那犯最大错的人是我。”
李慕玉一惊,慌忙抬起头看向她。
“你认为更强的人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那如果我一进基地就发现次生物的踪迹,就不会有今晚的事情。”
“不是,时哥……”
“所以我不责怪自己,也不认为你有错。”在李慕玉焦灼的反驳中,时寒黎平静地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责怪自己没有意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李慕玉呼吸一滞,她没想到居然会从时寒黎口中听到对自己的承认。
“小玉,时哥都这么说了,你要相信自己,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白元槐说,“你才二十岁,不但是黑狼部队的总指挥,更是地下城防守战的总指挥,在那种伤重的情况下守住了所有的入口,谁敢说你没有做得更多?不是只有上阵杀敌才算起作用,不说别的,在海上漂着的那两个月,如果不是你的特殊能力,我们都先渴死了,就算你像时哥和小橙子那么强,也总有局限性,没有人是完美的。”
程扬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对这番话的赞同。
风栖说:“小玉,你痛苦的来源总是对你自己有着过高的要求,在你本身没有犯错的情况下反复地苛求自己,让你的精神需求始终是空缺的,但事实就是,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李慕玉没有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失神竟然会得到这么多的安慰,她眼眶有些发红,却用力地扬起笑容,“谢谢你们,我知道我很容易钻牛角尖,以前每次遇到事情,没有人告诉我可以怎么做,我只能一直很努力地去想,想到的做不到就会很沮丧,我知道事情不可能完全没有遗憾,但就是……无法不去在意。”
李慕玉突然问:“时哥,你也有遗憾吗?”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时寒黎其实并不排斥别人问她一些私人问题,反正如果她不想回答,就干脆保持沉默,大家也都习惯了,所以问起问题来比以前要随性许多。
时寒黎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