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清除孽债的最好办法便是死亡,只要人一合眼下了葬,便与身前之事再无纠葛,生前亏欠之债也会成为无头之债。
说的简单点,只要杀尽这天下人欠欠人的忠义、抑或宵小之辈,廿载乃至于几十年几百年的冤孽,都会埋进在泥土里,在深林山涧的泥土中挥散的一干二净。
正如今日,倘若沈宓手刃温珩,用他滚烫却不无辜的鲜血向这不争的命,作出他的第一回反抗,那么乃至于之后种种,他便是要杀温玦,要杀韩礼,要杀姚清渠,还要杀姚如许,要杀尽这尘网里所有与他们牵扯干系的人。
须得来日血流成河、尸骨成山他才能消的完,可如此,沈宓不如一刀了结了自己来的更快,他却又难以付诸。
偶尔看着这些故人旧友甚至觉得怨恨之入骨髓,恨不得啖之血肉、毁之筋骨,这样都无法消除他心下愤懑。
可他仍有理智告诉他,他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ldo;今日你无论是否能完好无损地回去,韩礼都会猜忌,不如我们演一场戏。&rdo;
温珩并不能理解他这样做的深意,&ldo;世子又如何知晓我能够答应。&rdo;
&ldo;你还不明白韩礼究竟想利用我的身份做何事么,看着温玦都能亲自搅弄这蹚浑水,你难道不怕?&rdo;沈宓挑起眉梢。
温珩还算冷静道:&ldo;世子何意?&rdo;
&ldo;你作为一个靠真才实学跻身朝廷的寒门子弟,身家也还算干净,如若不是有人主动勾起往事,恐怕你并不能想到以改朝换代这种方式来结算旧债,而依你的品性,对于你那唯一的亲弟弟,你应该会千方百计阻拦他掺入这些阴谋里来,&rdo;沈宓眯起他那双凤眼,&ldo;可事实却并非如此。&rdo;
沈宓也曾怀疑过他二人一齐受韩礼差遣的用心,只是后来去大理寺见了他二人,发觉这二人表面并算不上是兄友弟恭。
温珩为人亲厚,断不会待自己的亲弟弟有所刻薄,所谓苛责,当日也只是针对温玦登门世子府做&ldo;眼&rdo;一事。
所以从头到尾,他都不愿温玦与他同谋,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事态没有随他的心意,也可见韩礼在里面下了多少文章。
沈宓不在乎杀人诛心,只怕诛心的言语不够干脆利落‐‐&ldo;温玦,只是他控制你的棋子。&rdo;
沈宓话落,温珩神色果然惨白一片。
其实他一直都猜测得到这背后缘由,只是习惯了自欺欺人不愿深究,甚至将所有罪责都埋怨在了不省心的弟弟温玦身上。
眼下听沈宓这般毫不留情地语气拆穿,他后知后觉地手脚冰凉,脊骨生寒。
沈宓看着他的反应笑了笑,继而缓缓蹲下身来,直视他垂下的双眸,&ldo;你是不是真觉得,那样桃李天下的人至此一生都是抱诚守真、高情远致的?&rdo;
他自然是这么认为的,否则又怎么会甘心俯首廿载,却不问其所为之是非。
可这又不怪他。怪只怪,韩礼有幸做了北辰帝廿载太傅,遍览群书、博闻强识,文学大家风范铸就了他千金不换的气度,满腹经纶让他善于口吐莲花、能言巧辩,只要他往书案前一坐,很难不引得那些求学之骚人墨客耳提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