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没有小厮呢。”
大家都很惊讶:“还没来得及吗?那就要赶紧弄一个人,不行,我们给你找一个?花不了几个钱……”
祝缨两手一摊:“我没钱。”
她家里剩的钱不多了,还得留着下一年的房租、今年的一些交际、下个月的米钱,还想再攒一点钱以防万一,又想存点钱好买房子。手里却只有陈丞相给的一锭金子是个大头,其实都只剩零钱了。
蹲一回大牢,人受罪,钱更是受罪。
前辈们道:“怎么会呢?你有别的花销吗?像我们,养一大家子都还能有个小厮、一个烧火的丫环呢。”
弄了半天才发现,祝缨还没领俸禄!
左评事道:“你这孩子,成天在这里不哼不哈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快些领了!我告诉你,要到太仓署去领,唔,你名字已经在册了,像咱们,是每月上旬领,他们有中旬领的、有下旬领的。也不要看什么太-祖年间的旧制,那些过了几十年,与现在都不一样了——涨了一些。咱们官儿小,没那么仔细,相公、郑大人他们领的与咱们又不一样,这个不需咱们管。你只要知道,你每月有钱,每年有粮,年节有赏,衣裳也会折些布给你就行了!”
照左评事说,祝缨的俸禄,包括料钱之类各种折抵,她每个月真的能拿到五贯,看起来与京兆的狱卒差不多。真正的差别在后面,她每年还能够拿到八十石的米,这两样算是大头。每年还能再有两匹布用来裁新衣。换季的时候比如夏天,会有消暑的补贴,有时候是发物,有时候也折成钱。再有她在大理寺每天会食这一顿,吃得也不错。
祝缨心道,八十石米!一次领了?我家里又没有米仓!得先把家里收拾收拾,再……
等等!
她想起来了,金宅好像也没有那么大的米仓呀!等我问一问大嫂。
她谢了左评事的提醒,王评事又添了一句:“领了后,弄个小厮,别自己在街上乱转了。等叫你参了,你看咱们上头这些大人,他们一生气,咱们又得不自在了。”
祝缨道:“好。”
左评事又说:“你明天请个假,不,就今天吧!宜早不宜迟,这个假,大人们是一准儿会批的!”
祝缨只得把才借来的案卷又还回去,再去找郑熹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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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熹一看她就乐了:“怎么?请假找我呢?”
这小孩子一直装大人的样儿,办事看着周到得不得了,不想先是忘了领俸禄,再是直接找自己请假!
“哈哈哈哈,”他笑不可遏,“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哪有直接找主官请假的?你几品?我几品?叫人坑了吧?越级来找我,不怕得罪上司么?哈哈哈哈!哎哟,这官场上呀,最忌讳‘越级’二字了,明白了么?”
祝缨就不明白了,郑熹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能因为这点事儿笑成这样,她怀疑地问:“你不是郑大人的双生兄弟吧?怎么一点不像他?这么不稳重!”
“噗!哈哈哈哈!”听着郑熹的笑声过来瞧热闹的冷云冷不丁地听了这么一声,也笑了!
郑熹一见他来,马上就从“郑大人的双生兄弟”变成了“郑大人本人”,说:“准了,去吧,你不是还值了一回夜么?都算上,给你两天假。家里生计要紧,陆超在外面,叫他帮你。”
冷云有些诧异地看着祝缨,心道:难道这是郑七的心头好,小娈童?
祝缨的耳朵动了动,远离着冷云出了门,心道:这冷少卿不对劲,我得小心点他!
她回去告诉左评事:“批了两天假,今天、明天,我先回去领钱、领米了。”
“去吧去吧。”他们都说。
祝缨出了皇城,在外面找到了陆超,告诉他郑熹的吩咐,陆超道:“你还没领?害!也对,你还没授官,也不知道该给你多少呀!这个好办,走,我去雇辆车,然后咱们再领。”
祝缨道:“不急,你先陪我去趟金大哥家,我有事要问金大嫂子。”
陆超与她一边走一边说:“你要问金大嫂什么事?金大哥不在家,你一个青年男子,别往人家跑太勤啊!”
祝缨道:“陆二哥,你虽然坐庄开赌局、出千、日常玩笑胡说八道,倒还有几分靠谱。”
陆超两臂乱挥:“住嘴住嘴住嘴,什么出千?不许说那个!”
两人也是熟人了,一路说笑很快找到了金大娘子。
金大娘子惊讶地问:“你们?你们不好好儿地当差,过来有什么事?”
祝缨道:“我才知道,俸禄没领,郑大人叫陆二哥帮我,我想有些事儿还得先跟大嫂打听打听才好!”
“你说。”
“钱,我就只有那一点,抱回家或者兑了,也没什么。这米,有觉得有点多啊!一次都领了,我家就三口人,就算吃得多些,一年能吃完了它,也没地方放呀。”
金大娘子与陆超都笑了:“哪有就一次都拉回家的?他们有那么大的仓也不都一次放这么多的!”
金大娘子道:“太仓署也是,干事的会看人下菜碟儿,你没根基的去了,专拿三、五年的陈米给你,那东西,能填肚子却没滋味。你拿回家,再存一年,到年根儿上,吃六年前的陈米?一个放不好,都霉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