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第一次这么生气,气自己的女儿身,气自己无能为力,气自己没有早日清醒。
她认定周瑾是想将她踢出去,先是羞辱,再谈废后,心思缜密的可怕,她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
“周瑾,便是养一只小宠都能有些感情,我与你夫妻多年,生儿育女,总归是有情分在的,可你不该这样,在你拒绝那么多送进宫的美人后,却又想将她纳进来,甚至是想顶替我的位置,你有考虑过我,考虑珏儿和小鱼吗?”
裴宁眼里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本来僵直跪在榻上的身体,瞬间倒塌,只觉满心疲累。
她嗓音哽咽,抬手覆面饮泣,“周瑾,你莫要欺人太甚。”
周瑾听她控诉,声调嘶哑,心里不由一紧,旋即又一松。
他不擅长夫妻之间吵架,说是来谈谈,其实也是想问问裴宁。
从前在宁安时,夫妻之间难得谈心,也尚能平静的粉饰太平,如今却完全不能,他有介意的,裴宁也有恼恨的,只有将问题解决,将来才能继续生活。
“你果然是在介意清清?”他叹了口气,“我从未说过要将她纳进后宫,阿宁,我也从未想过废后。”
裴宁压根就不信他,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对她满心怀疑,现在做了皇帝,更是疑心成病。
她不信他。
不过既然已经说出了口,那就干脆说个痛快。
“介意许清清?还有这后位?你太可笑了,你以为我就为了这种不算事的小事吗?周瑾,你真是白做这么久的皇帝。”
裴宁擦干眼泪,隔着帐子看周瑾颀长的身量,罩纱灯的光线越发暗淡,她的心里也一片冰凉。
她冷冷道:“我们之间,若是没有今晚,大概还
能跟从前那样,大家表面和和气气的,你来了,我就笑着迎你,你走了,我也不会管你去哪儿。”
“但是……”她话音一转,语调里带着激昂,“我是这大周的皇后,百姓敬重我爱戴我,我也没有犯任何错,你若是想废我,那就拿出个像模像样的诏书吧。”
周瑾心中只有震惊,她本以为,裴宁对他是有一点信任的,结果却是一点都没有。
“我从未想过废后,阿宁,这是真心话,至于许清清……”
裴宁怒喝一声,不管不顾的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跟我说她,她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个名字,你心里是不是还爱着她,那是你的事,与我没有干系,请你出去,我要睡了。”
她双手紧攥,掌心痛的令她浑身轻颤,两人隔着床帐对望,明明瞧不见,却能想得出对方是何模样。
随着裴宁的话音落下,室内开始一片寂静,阒静无音,寂若死灰。
宫女在外头轻声询问,话语间犹犹豫豫,“娘娘,您,您还好吗?”
裴宁没有说话,一双眼灼灼地盯着周瑾,胸口起伏不定,心里的怒火始终难消,她没有后悔,保持了这么多年的温婉贤淑,她却不想再忍下去了。
不知为何,今晚竟然从心里都感觉难以忍受,她只是觉的对不住珏儿和小鱼。
她厌恶这样犹豫的自己,表面刚硬内心柔弱,可身后还有一堆的软肋,似乎只要下一瞬,她就要哭着跪在周瑾面前,求他宽恕自己,宽恕自己的孩子。
微弱的罩纱灯燃的久了,‘噼啪’爆了个灯花,正南面一整排的琉璃窗,糊了浅粉的霞影纱,隔绝了月光,只能看到外头依旧漆黑,不透微光。
夏日里,只有远处三两声蛙鸣,还有未眠的虫鸣,却也越发显得殿内阒然。
周瑾沉默着,唇瓣翕张,却无法开口。
她是厌恶他吗?
他隔着帐子,看到裴宁本来软倒的身姿重新挺直起来,瘦弱,但是十分刚硬。
是什么时候,他的妻子变成这样了?
裴宁本该是温婉贤淑,娟好静秀,不论何时,都会温温柔柔的站在他的身后,笑着跟他说话,语调轻轻柔柔的,一双清澈的眼里满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