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闾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儿,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因此,看到丈夫的下妻站在道旁,以困惑的眼神打量她们母女时,她立时火大:“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个女子瑟缩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抱住已经颇大的腹部,那姿态让东闾氏更为火大,霍幸君也不禁皱眉:“庶母,你为何在这儿?”
——这里离她的居处隔着三重院子。
“上官大家来了……在大姬的寝室不见大姬……”女子颤栗着却仍然将来意完整地说了出来。
“多谢庶母!”霍幸君对她点头致意,神色却依旧冷淡,东闾氏则根本不愿与她多说一个字,扶着女儿便离开了。
望着母女俩离开的背景,女子抿紧双唇,环着腹部的双手更加用力。
对上官桀妻子的疑问,霍幸君垂下目光,一声不吭,东闾氏扶着女儿躺回床上,才转身对亲家解释:“孩子半夜被噩梦魇着了,再睡不着,我便陪她在家里到处走走。没告诉奴仆。劳大家久侯了!”
上官桀的妻子虽然仍有不满,却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
她不好跟东闾氏计较,自家子妇又在补眠,一肚子牢骚便只能回家对难得一同休沐的丈夫、儿子说了。谁知道,听了她的话,上官安只是心忧妻子,立即便要去霍家,上官桀虽虽然皱眉,却明显不是为她报屈,她立时怒了,狠狠地摔了木箸:“新妇进门,没了儿子,也就罢了!你堂堂太仆,九卿之一,倒要看霍光的脸色,连累我也在霍家抬不起头!”
上官安刚走到门口,这时,哪里还迈得动步子,只能尴尬地转身,却听上官桀冷哼一声,啪地将木箸拍在案上,毫不留情地教训妻子:“太仆算什么?九卿算什么?丞相、御史大夫,也不过县官一句话,立时就是家破人亡,举族同坐!霍光是什么人?霍家是什么?你以为不是与霍家结亲,公孙敬声之后,太仆的位置轮得到我?妇道人家,少见识就少说话!学学新妇与霍大家,对你没坏处!”
丈夫一番教训立时让她懵了,还没回神,就听丈夫对儿子道:“不是要去霍家,快去吧!顺便问问霍家小君,新妇若是稍安,还是归家休养吧!没有为人子妇却常住自家的道理!”
“诺!”上官安虽然疑惑,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
第二天父子俩同乘入宫回署,上官安才问父亲是何意。
“太子一家都死了,只剩一个刚满百日的皇曾孙,主上得报却没有任何表示……”上官桀轻轻叹息,“已经过去的……再缅怀也没有!”
“阿翁的意思是……”上官安眨眼。
“……又快开始了!”上官桀很肯定地说,“所以,该告别的就必须抛下!”
上官安不太明白,这与他接回妻子有什么关系,但是,上官桀却不愿再对儿子多解释什么。
——相较霍幸君,他的儿子仍旧稚嫩了一点。
“安儿……”拍了拍儿子的肩,上官桀轻笑,“快点与幸君生个孩子吧!”
——婚姻的联盟还是脆弱了一点……
八月,癸亥,太常江都侯勒石至湖,治皇太子丧,地震。(注1)
九月,大鸿胪商丘成为御史大夫。
十月,北军钱官小吏上书,言护军使者任安闻太子言:“希望君能将精锐之师交给我。”后受节,入营则闭门不出。天子怒。任安下吏。(注2)
伴着匈奴入上谷、五原,杀掠吏民的急报,征和二年终于过去,随着岁正月的到来,没有踏入长安城一步的天子再次行幸甘泉,郊雍祭天。
注1:《汉书·武帝纪》记:“八月辛亥,太子自杀于湖。癸亥,地震。”太常那段是作者杜撰的。
注2:任安的事是《史记·田叔列传》中褚少孙补记的——是时任安为北军使者护军,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任安,与节令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武帝闻之,以为任安为详邪,不傅事,何也?任安笞辱北军钱官小吏,小吏上书言之,以为受太子节,言“幸与我其鲜好者”。书上闻,武帝曰:“是老吏也,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欲合从之,有两心。安有当死之罪甚众,吾常活之,今怀诈,有不忠之心。”下安吏,诛死。——顺带说一句,我反复读了几遍,愣是没看出那个小吏举报的事情为什么会让汉武帝得出那么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