跽坐于皇后后侧的倚华并没因为皇后的恼意而紧张,仍旧低着头,很平静地反问了皇后一句:“中宫欲以何责侍医?”
兮君一怔,恼意立消,半晌才无奈地摇头。
——义微对今上……或者说……宫禁之中……很多人对今上……不都是这样吗?
兮君站起身,不耐地走了两步,盯着木户前的屏风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转身往后室走去。
——刘弗陵的确可怜,但是,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说什么安慰之辞吗?
——自顾不暇的她又何尝真的关心过那位天子?
……
兮君并不知道刘弗陵那日的呢喃低语,知道的人也不会去告诉她,否则,兮君恐怕不会对刘弗陵的晏驾感到如此意外。
——当一个天子已经觉得自己不如被废时……
——除非是极通达的心性,否则,仅仅是屈辱便足够让他一心求死了。
兮君不知道,她只是隐约明白,刘弗陵不会再活太久了……
——再具体……就没有了……
四月癸未,当黄门令跌跌撞撞地闯入西厢,慌张地向皇后奏报皇帝需改服时,兮君不过刚刚起身。黄门令的话音方落,室内便陡然一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有一点儿的动作。
兮君呆了半晌,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也不管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绛袍,脚上甚至没有着祙,便疾奔向天子内卧。
——怎么会?!
兮君不敢相信。
没等兮君进帝寝内卧,里面便响起了许多人带着悲音的哭声。兮君陡然驻足,瞪大了眼睛,站在内卧外。
——不要说宫中,就是寻常人家,除非主人遇事,否则,家中奴婢、私属都是不能哭的。
……
——这是……
——皇帝登遐……
兮君闭上眼,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中宫……”跟着皇后的诸人却不敢让皇后在这儿跪下,众人硬着扶起皇后,半扶半拉地将兮君送到刘弗陵床前。
内卧之中,诸臣妾已经跪地痛哭,听着那些哭声,兮君的眼泪刷地下来了。等看到刘弗陵的遗容,兮君忍不住疾呼:“陛下!”
伴着皇后的哀声,殿上诸人的哭声又响了几分。
一直以来,兮君都以为自己不会因为刘弗陵的崩殡而有太多的悲痛,但是,真的看到他身着新衣,闭眼躺在床上,兮君才感觉得揪心的痛。
——从初入宫到两个月的那个深夜,与刘弗陵相见、相处的一点一滴都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那一幕一幕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陛下……”兮君不停地低唤。
——逝者已去……随着死亡而去的是那些不甘与痛苦……留下的……永远是那些让人追忆的美好……
当往事一幕幕地被忆起,那些几乎被遗忘的和睦时光也就变得越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