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了咏华山开始,白朗就谢绝了一切想要来见他的人,甚至包括祝陌和宫曦儒,至于白妙簪,那更是坚决的说连一面都不想见。
其实也不是不想见,相反的,他心中很是想念,他已经长大,已经与人有了感情,有了不舍,不像小时候,不懂感情,不懂轻重,更不懂离别之苦,所以离别更是谈何容易?既然如此,不如不见,也不用徒增伤感。
也正因为心中像是被丝线缠绕一般,越拉紧几分,他就越要让自己离的远远地。
白妙簪期间只来过一次,没见到人,也就灰心丧气的回了。
眼看还有一日就出了,山智大师趁着晚上众弟子打完坐的时候,去了白朗的房内问他的意思,得知后者却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后,山智这才笑眯眯的让白朗收拾简单的行李,说是明日一早出。
送了山智大师出门,白朗倚在门上,看着沉的如墨的夜色,这低压的气息,预示着今夜将会有瓢泼大雨,明日出恐怕不好走了。
正准备进屋,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黑影,白朗精神一震,厉声呵斥道:“谁?”不见黑影停下来,他紧跟着黑影追过去。
黑影显然身手不错,三两个跳跃就将白朗甩在了后面,不过白朗也不是吃素的,竟然跟着那些被黑影踩踏过的草丛或树枝的动静来判断黑影的去向,这一路就追到了天王殿前。
殿内还有烛火未熄,白朗正犹豫是不是要进去看看,却听到殿内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低,这时候已经诵完了经,谁还会在殿内停着不走呢?
白朗刻意放低了脚步声走到门后面,透过窗户纸看了进去,只见大殿中央跪着一身穿布衣的男子,从背影看上去无法判断男子的身形岁数。不过那略带沧桑的说话声,却能显示出他大概是个中年男子。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徒知道自己当年犯了错,这么多年。信徒夜夜辗转难眠,只要一闭上眼睛,耳朵就能听到那些可怜的孩子的哭声,信徒罪该万死,如今已知悔改。恳请观世音菩萨,救救我家小儿吧。
有什么惩罚,都落在信徒的身上,信徒宁愿自己死,也要让小儿活着啊。
今日信徒跋山涉水,好容易从老家赶过来,就是为了在菩萨面前数清自己的罪孽,有多少条罪,菩萨你就治信徒多少条罪,只是一切苦难都冲着信徒来。千万别去折磨我儿啊。”
那人说着说着,果然开始掰着指头算,“信徒这一生作恶多端,年轻时良心被狗叼了去,一共拐卖了八十七个孩子,其中有三十二个是从穷人家那里廉价买来的。
信徒自知自己罪大恶极,当初不但没有善待那些孩子,还把他们不当人看,鞭打、训练、不给饭吃,信徒有罪啊。”
他咚咚咚的在地板上磕着头。连磕了十多个,才抬起红肿的额头:“八十七个孩子中,在信徒手中没活过三年的有有二十一人,被信徒卖去勾栏院的有三十四人;
卖给人做童养媳的有十二人。卖给杂耍的有八人,卖给中等家庭做养子的有七人,卖给富贵人家做奴才的有五人------”
白朗在门后听的一清二楚,此时也大概猜到里面人的身份,早些年应该是个令人深恶痛绝的人牙子。
如今看他悔不当初的模样,甚至不惜跪在菩萨面前数落自己的一桩桩恶事。可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许是他的孩子,被疾病折磨,也许也被人偷去卖了,总之这人现在是将所有的责任都企图推在自己身上。
白朗捏着拳许久才平复了心境,他迟疑了一瞬,才准备转身离开,无论殿内的人之前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也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悔的肠子都清了,这终究与自己无关,山智大师说过,要摒弃人世浮沉,游历才会心无旁骛。
可正要转身走的时候,又听里面的人牙子大声哭道:“菩萨啊,信徒卖给富贵人家的五人当中,如今已经有三人劳累而死,一人已经嫁做屠夫之妻。
只剩余一人,幸得菩萨保佑,遇到白家那户好人家,如今已经成了白府的二小姐,只这一人,令信徒心中甚慰。
当初遇到那孩子,她尚在襁褓,被亲爹娘卖给了我,我好容易养活到一岁多,眼看着再无法多活了,是菩萨保佑了那女孩儿,让她遇到了命中的贵人,如今才成了小姐的命。
大慈大悲的菩萨啊,信徒恳求您,信徒刚才所说句句属实无一句假话,您若是觉得信徒罪大恶极,那就将一切的罪孽都降临在信徒身上吧,保佑我孩儿平安无事。”
说完又咚咚咚的在地上磕头。
白朗已经无法再听他说什么了,因为此时此刻,他被人牙子刚才的话中的某一句而震撼的无法动弹。
白府二小姐?曲阳城有多少户姓白的他最是清楚,只他一家,那白府的二小姐?难道是-----可妙簪不是自己的妹妹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朗还没想清楚,人牙子就满脸泪痕的走出来,猛地看到如幽灵似的杵在门口的白朗,吓得大叫一声双眼直翻白眼,看似要吓晕过去。
白朗一把提住他的衣领,咬牙红眼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什么白府二小姐是从你那里买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