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正要端茶上桌的彩娟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茶杯和托盘一并狠狠摔在了地上,“啪嚓”一声,刺耳的响。
高立明烦躁极了,一脚踹在门口的矮凳子上、闹出更大的一声响,嘴里似乎也跟着骂了句什么,暴戾的样子让人很难不回忆起那些糟糕的过往;薛静慈忽然觉得上次伤过的手腕更疼了一些,缓了缓又说:“……好,我知道了。”
对方这才终于肯离开,似乎也根本不想跟她待在一起,出门前嘴里一直不干净,出去后还狠狠摔上了门,“砰”的一声巨响真是令人心尖儿发颤,连墙上的墙皮都被震碎了若干。
彩娟已怕得要命,蹲在她家小姐身边一个劲儿地哭,边哭边反复道歉、说是自己笨手笨脚惹了那位少爷不快;薛静慈面色苍白地对她淡淡一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无妨,不关你的事。”
礼拜五那天晚上高立明又来接她了,人坐在轿车里,穿着一身体面的西服,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谁都想不到他会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更想不到他会动手打女人。
薛静慈默默地坐上了车,尽可能贴着车门离他远一些,他没察觉这个小动作,只顾着上下打量她,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用来摆放的物件儿——他的眼神挑剔极了,似乎在衡量她当时的打扮是否会坠了他的面子,靛蓝色的旗袍似乎有些素,而她又太瘦、根本不像那些曲线玲珑的女人一样撑得起衣服。
他的脸色于是不太好看了,但碍于前面还坐着司机不便破口大骂、也就只好晦气地把脸扭到了一旁;薛静慈默默垂下了眼睑,安安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那是一个极好的夏夜。
月色明润,夜风徐缓,官邸花园中新植的白木槿已然开满、正是最好的花期,京沪两地的权贵们济济一堂,各自都为这美丽的花色惊叹,更被徐中将身边那位比满园芳菲更加醴艳的小姐掳去了心神。
大家都知道那是谁,毕竟白家也曾盛极一时、在京沪两地都有很大的名声,他家这位小女儿当初就是上海滩的一颗明珠,只可惜后来家族败落明珠蒙尘、很让一干看客感到可惜;谁知道她竟还能有这样的造化,成了巡阅使将军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今还这样不加掩饰地跟着对方会见名流,可见二人好事不远了。
她也实在是美,美得惊心动魄——今日穿了一身亮银色的礼服长裙,裙摆上铺满了晶亮的碎粉,在室内明亮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宛如一片璀璨的星空;她的仪态也美,名门闺秀的教养可不会随着际遇的更迭而消失,她轻轻挽着徐中将的手臂,跟他一起和那些高官贵胄一同举杯应酬,每一个点头每一个微笑都迷人极了,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薛小姐跟着高立明一同踏进官邸大门时,白清嘉正跟着徐冰砚一道与朱碣润、宋仲亭两位都督说话,看到友人后她心里一松、脸上难得露了一丝笑,想上前去跟清嘉打个招呼;不料高立明却比她更积极,却是奔着徐中将和那两位新上任的都督去的,只盼着要在将军们跟前露个脸,为自己未来的仕途铺路。
他拽着她几大步就走了过去、生怕被在场的其他人抢了先,根本不管自己病弱的妻子是否跟得上,到了跟前便手拿香槟挤在人群中静静地听,暗地里则在拼命找机会介入这场交谈。
“静慈?”
不料在等候中徐将军身边那位美丽的白小姐却当先开了口、四周的人群为她让开了一条路,高立明还没回过神,自己妻子的手便被走过来的对方拉住了。
“你真的来了?”她似乎有些惊喜,过了一会儿语气又变得焦虑,“怎么脸色这么苍白?要不要到楼上休息一下?”
这……
高立明从未对自己的妻子上过心,唯一知道的也就是她有一个有钱的老子,却不知她竟和巡阅使将军的爱人有交情,当下便愣了神,暗怪对方没跟自己交过底;思虑间徐将军也走过来了,在场的没人敢挡他的路、纷纷退得更开,他便走到白小姐身边,竟也同样客气地对薛静慈点头问候:“薛小姐。”
高立明真是瞠目结舌,都不知道在谈判桌上让父亲吃尽苦头、看起来威严冷酷的巡阅使将军竟也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而他那病恹恹的妻子却抓不住机会攀交情、回个话都是慢吞吞的,他心里着急得很,索性便向前跨了一步,抢话说:“劳将军和小姐惦记,拙荆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白清嘉原本注意力都被牵在好友身上、倒没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个人,眼下高立明一窜出来她才瞧见,登时便想到他就是那个厚颜无耻动手打女人的废物,遂眉头一皱,问:“你便是高议员家的小少爷?”
高立明没想到自己的家族有这么大的体面、居然都被白小姐记住了,于是赶忙端出欣喜的微笑应和:“正是,家父便是高勋。”
话出口后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番礼遇,不料却见那位小姐勾起了一丝冷笑,眼神都凉透了,还看着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声“是么”。
他着实有些惶恐,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这位小姐不快,没过一会儿又听她开了口,说:“我看你夫人可不是一切都好,人还病着呢、本不适宜劳神费力地出来赴什么宴会,何况她腕上的伤还不知有没有好利索,怎么算得上是‘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