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寒素便是死于赵天南的怀中,这句话几乎便是贴着他的耳边说出来的。即使赵天南明知道其实寒素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也不影响他对这句话的深刻印象。
至今想起当时寒素说出这句话的情景,赵天南仍忍不住莫名的颤栗。
也许是出于心虚,也许是惊惧。
一国之君。却会惧怕于一个女人临死之前的一句也许没有任何意义的狠话,这要传出去恐怕会笑掉人的大牙。
但若在了解当年寒素对于大武朝来说是个怎样存在的人来说,却是半点也不足为奇的。
即使,那个惧怕寒素的人,是如今天下人眼中英明神武的皇上。
赵天南自然是怕的。
他这一辈子最自豪的,也就是打下了这大武朝的江山。可偏偏,这大武朝的江山还不是他一人打下来的,如果和他并肩而立的那个人是个男人,他们也许会成为亲密无间的异姓兄弟,也许会在权势的腐化之下反目成仇。
可当那个人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他将来的枕边人……
直到现在,赵天南也说不明白他对寒素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欣赏,敬佩,忌惮,猜疑,恐惧……
也许还有爱慕。
那样光芒万丈的女子,即使在千军万马之中,也能一马当先让所有男子自惭形秽的女子,叫人向往之余,亦会颇为无奈。
作为天子,当所有人都认为这安邦立国之功有一大半在于一个女子,而且这女子会是未来的皇后,又有一个强势的娘家时,哪怕他心中对那女子还存了几分喜爱,只怕到最后也会转变为猜忌之心。
一个帝王的猜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寒素当年的结果便足能说明一切。
正因为赵天南对寒素如此重视,所以他才会二十几年都对寒素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耿耿于怀。
只不过,这二十几年来,寒家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动静,赵天南也差点将这件事忘了。
一直到七年前,湖州传来万荷齐放的异象。
那与莲花有关的异象,令赵天南只一瞬间便想到了当初寒素在湖畔的笑言。
一粒莲子,能令一个死去之人重回人世吗?
若说这句话的是旁人,赵天南必会只当作是一句戏言,可当说这话的人变成了寒素,无端的,便多了几分说服力。
所以得知湖州有异时,赵天南便在想,是不是寒素真的在二十年之后回来了?
这个猜想浮现在脑海里时。赵天南在惊惧之余,甚至还有了几分喜意。
虽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为何而喜。
再后来,赵天南也曾派人到湖州长期打探消息。只是除了那年的异象,整个湖州便只一片平静,以至赵天南后来都有些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失笑不已。
七年的平静,赵天南其实已经将寒素当年的那句话抛到了脑后。
可是,如今寒老爷子出人意料的认女之举。却让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宫里,他怀中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面色苍白,说话之时却仍是那般有条不紊。
“我会回来的。”她说,神色是那般平静与笃定。
也许那平静与笃定,便是赵天南这些年来隐隐不安的源头。
人若是极端在乎某事或物,下意识的便总会有些患得患失,赵天南便是如此。
在他心里,他辛苦打下的大武朝的江山,便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哪怕当年只是猜疑寒家会不会在寒素诞下皇子之后愈势大到足以威胁皇权。他便能在寒素的酒中下药,阴差阳错下令寒素于大婚前夕丢了性命。
想到这种种过往,赵天南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持隐隐有些失控,放在御案之下的双手也渐渐紧握成拳,手背上更浮现出根根青色的筋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