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木问:“什么东西?”
楚韶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地将他的袖子撩开了些,露出手臂上那个漆黑的月亮:“我看见了这个。”
周兰木下意识地一抽,收回了自己的手臂,白沧浪却皱着眉凑近了,惊呼道:“沧海月生?身中沧海月生,必是夜蜉蝣之人,这么多年了,他们还要杀你?”
他说完便觉得不对,周兰木从地上爬了起来,十分淡然地解释道:“元嘉有所不知,我回中阳之前,便不知怎么得罪了夜蜉蝣的人,曾遭他们刺杀多次……后来我落入典刑寺,戚琅不知怎么跟他们搭上了线,为我下了这毒药,如今下毒还不够,竟还要来杀我?”
他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白沧浪默默翻了个白眼。
楚韶低“嗯”了一声,显然没有怀疑他,只是四处环顾道:“这是哪儿?”
“梦天之岛,”白沧浪没好气地答道,“我胡乱找了块陆地,谁知道漂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这是十二岛中没人的三个岛之一,平日里我也只是听说过这岛上三座山,没有上来过……如今托你的福,也让我来游历一番。”
岛上荒无人烟,连个渡口都没有,在有些暗沉的天色下,楚韶看见,岛是三座山相连而成,一座比一座高,在海上很少能看见这样高的山峰。
据白沧浪说,这还是在盛水期,在枯水期海平面下降,看起来要比现在更高些。
周兰木很罕见地没有多说,只道:“兰阁之人至少也要明天才能来,来都来了,我们寻个地方挡风,将就一晚罢。”
白沧浪听话地随着他走,边走边抱怨:“你也是的小兰,干嘛非要走水路,我掩护你们难道还怕那群官兵废物,现在要是在岸上,一路上吃喝玩乐,不知道多快活……”
楚韶低着头,脑中一片混乱,走着走着,他突然听见周兰木说:“我们往中间那座山走,那座山似乎有人来过。”
白沧浪在他身后大喇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周兰木抬头看了一眼,道:“虽然没有台阶,但是这座山上的草皮明显不如另外两座绿。”
楚韶一愣,放眼往前望去,三座山峰之上树木稀少,如今傍晚也是雾气浓重,唯有山腰处一点肉眼可见的绿色能为他们指路。中间这座山比起其他两座来是有些不同,在山腰处多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
此地这么荒凉,是什么破坏了山腰处的植被?
楚韶想着,却见周兰木面上罕见地露出一点疑惑之色来,刚想出口询问,周兰木却把头转了过来,突兀地问道:“这座岛的名字,是谁起的?”
一旁的白沧浪被问住了,他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我想想,我这一片都来过,但来的时候便有这个名字了,岛的名字不都是口口相传而来的么?与其他的岛,什么盛渔、珠珀、降龙都是一样的呀……”
“不一样,”周兰木却笑了,三人沿着小路往中间那座山走去,“盛渔,顾名思义,渔业发达;珠珀,盛产珍珠琥珀;降龙,盛产锦花龙鱼……岛有特产,有居民,从最初发现到如今留下名字来不难,可这里……”
周兰木跺了跺脚,似乎觉得很有趣:“没有人烟,没有特产,甚至没有平地,谁给它起的名字?”
他话语刚落,面前的情景似乎像是拉开了幕布一般,突然展现在了三人面前。
被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小土包掩盖的山脚处竟是一整块光秃秃的巨石,突兀地立在那里,巨石看起来十分平滑,难以想象如何才能爬得上去,而让三人惊异的并不是这块石头本身。
石头上面朝他们的方向,刻着龙飞凤舞的两句诗,应该是有剑客曾经来过,在上面潇洒一舞所留下的。笔锋走势极尽张扬,甚至可以用张牙舞爪所形容,即使是白沧浪如此的当世高手,都不得不赞一句刻下这诗的人狂傲不羁的风流与骄傲。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好大的口气,”周兰木淡淡地吟诵道,口气中带了轻微的笑意:“怪不得叫梦天……难道真有人把这里当做海上仙山么?”
“这是李长吉的诗,”楚韶仰头看着,“谁在这种地方用这样的剑术刻下这样的诗?恒殊,你看这字——”
他指的是那个“九”,九的一撇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仿佛一把刀一般直直地指了下去,又似乎在为人引路。
“我们过去看看。”周兰木道,几人赞同地向那一处走去。
楚韶不经意间一侧头,却突然看见了白沧浪的脸色。
他面色此时非常白,白得有些吓人,常人出现这样的脸色,通常是恐惧到了极点,但他是何人,会因何事感到恐惧?况且,且不说刚刚他还十分正常,就算从前,也从未见过类似神色在白沧浪那张嘻嘻哈哈惯了的脸上出现过。
“白兄,你不舒服?”虽然意外,但他没有多想,只顺口问了一句。
“有些头晕,”白沧浪却很自然地接过了话,垂下了头,低低地道,“我可能有些晕船,刚刚还不觉得,此刻觉得恶心得紧。”
楚韶的脚步便有些迟疑:“要不要紧?要不在此处休息片刻?”
“不必了,先找找有没有地方避风,”白沧浪继续走着,“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前面的周兰木却已经走到了那块巨石之下“九”的一撇指向的地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