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玉莲叉着腰,瞪着他们,主要是瞪着商挽琴:“音音,你又在搞哪一出,吃个夜宵非得坐屋顶去吃?还拖着你表兄陪你?赶紧下来,要是被巡逻的官兵看见,指不定要找我们麻烦!”
“啊……吃完了吃完了!小姨你别急嘛。坐在屋顶一边吃面一边看星星,这是我两辈子加在一起的梦想哦,你就让我实现它嘛!”
她举起面碗,笑嘻嘻地说。刚才那隐隐的冰冷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态,好似微风中一缕暗香,消散后再无踪迹。
乔逢雪皱起眉。
可她已经跳起来。轻盈敏捷的动作,连一片瓦都没踢着,好似全无重量。
“我要下来啦——!”她大声说。
商玉莲一惊,赶紧摆手:“你嚷嚷什么——你这孩子!会被邻居骂的,还有官府说不定……!”
“我知道啦——!”她又大声说,声音里徜徉着快乐的笑。
商玉莲气得一跺脚,指着她说:“快下来!还有你——门主,你纵容她也
要有个限度!”
他惊醒回神,收敛神情,对那位长辈淡淡一笑,也站起身。
“下去罢。”他对她说,“起风了,小心着凉。”
“表兄才是,别生病啦。”
她背对着他,大大伸了个懒腰。本来准备跳下去了,她背影又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一笑。
“对了……表兄,谢谢你陪我看星星。”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遮掩了她的神情,只留下一点带着笑的、散漫的声音。
“这样一来,我的愿望又实现了一个。”
那个夜晚给乔逢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很久以后他还会提起这一夜,提起关于星星、风声、商玉莲紧张的喊声,还有她神情和话语的细节。
但对商挽琴而言,那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和其他时候别无二致。
在那段迟迟寻找不到“洛京花满”线索的日子里,她更多记得洛京秋日的远山、树木颜色的变化,还有一些关于周围人的记忆。要做的事毫无进展,日子就有些散漫,这些记忆也有些散漫,但她终归记得。
她记得商玉莲变得格外操心,还有些啰嗦。她这个“小姨”,从前总是念叨说她这里不够好、那里不够好、看人家温香多么多么好,现在她不念温香了,也不再念她哪里不好,反而不时夸夸她,还每天都来嘘寒问暖,说很多很多散碎的话题。有时商挽琴被关心得头皮发麻,想要找借口溜走,商玉莲就会露出落寞但忍耐的神情,于是商挽琴常常心软,转身走回去,轻轻抱一抱她。商玉莲又会欣慰地笑起来。
一个八月初的下午,商挽琴趴在院子里睡觉。乔逢雪说有事出门,大概是找线人去了,辜清如去逛坊市,家里只剩下她和商玉莲。
天气很晴朗,蓝天淡而高。八月的洛京彻底褪去了燥热,院子里有一棵银杏树,大部分叶子还绿着,只边缘透些暖黄,恰好融入午后的阳光,也恰好作为睡午觉人的华盖。
商挽琴睡得迷迷糊糊,正在梦里啃糖炒栗子,忽然感觉有人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看了她一会儿,又将一件外衣轻轻搭来。商挽琴一瞬就清醒了,却没着急动,而是等了一等,才慢慢睁开眼。
“小姨。”她懒洋洋地喊。
商玉莲披着深黄色的外衣,站在银杏树影下,正单手撩起耳发。“我吵醒你了?”她问,声音有些懊恼。
商挽琴坐起来,紧了紧那件外衣,摇头。
“也不知道是老了,还是真就功夫废了。”商玉莲自嘲一笑,却也并不像是很在意。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手肘搭在桌面,神情显出几分踌躇。
过了会儿,她慢慢开口:“音音,你……”
商挽琴说:“嗯嗯!”
商玉莲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一下,但紧跟着她又露出烦恼的神色,撑着头叹了口气。再抬脸时,她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音音,你现在怎么看待你表兄?”商玉莲凝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