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梓宫停放二十一日,定于九月初七出殡下葬。
而这二十一日里,外头变了日月。
江怀懋登基称帝,改国号为“魏”,年号“明光”。
前朝之中,原官籍在郢的官员并没有多少调动,只添了江氏嫡系官员,多来都是武将。最大的变动是苏彦升任为三公之一的御使大夫。
后宫之中,正式颁诏令追封李氏为皇后,同时册封唐氏和陈氏皆为婕妤,长子江仝为安王,长女江见月为端清公主,次女江呈星为荣嘉公主。
江见月有一刻错觉,母亲之死换来了所有人的荣耀。
父亲君临天下,庶母们成为帝妃万人之上,自己成了天家公主受人跪拜。
她在椒房殿中守灵,将唇齿咬破几回,又掐断了几柱清香,续烛时被残焰烧伤了两次指腹。到底自己回过了神。
时也命也,母亲无福罢了。
她已经挑动父亲倾覆前朝皇室,给母亲陪葬。来日路,活人便该好好走下去。
想明白这些,她传来太医院齐若明,为自己调养身子。
齐若明三十出头,兰州人氏,是李氏的同乡。早年间在边地行医,得李氏粥米之恩,后来被荐到江怀懋身边,做了军医。如今入太医署,担任太医令。
闻江见月传唤,拎着药箱匆匆赶来。虽是一些外伤,却用心医治。外敷的药粉,内调的药膳,都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
第二回来时,还带来一碟特制的山楂蜜饯。
江见月瞧着,心中欣喜,“师父……苏御史怎知孤传了你,还让你送这些来?”
齐若明搭着脉,压声道,“苏御史早早寻了微臣的,道是如今公主在大内,他为外臣,多有不便。让臣照看殿下。”
江见月用过药,捏了颗蜜饯咀嚼,用完又进了一口山楂,都是甜的。吃这些饱腹、医病外的东西,她从来都吞咽得很慢,唯恐没了,又恐多吃了。
即便苏彦和她说有很多,她还是吃得小心翼翼。
她将碟子捧在手里,在灵案上分给母亲一半,剩一半收了起来。
是夜,齐若明过府告知苏彦这日给江见月把脉的事宜,不由叹道,“好不容易回来母亲身边才三两年的功夫,这又剩公主一人!”
话落方知不妥,毕竟公主还有君父尚在。不由低首抱拳,连道“下官失言”。
“有劳齐太医了。”苏彦笑了笑,起身送他,将一包小圆饼放入他袖中,“齐太医踏夜上诊,不成敬意。”
“不不不,这如何使的,原是下官分内事。何况前头大人已经赠了许多。”
“那便分外之处,多加照拂。”苏彦笑道,“齐太医医术甚好,两百石太医令原是委屈了。但是陛下有陛下的难处,官职就那么多,需雍凉自家人和京畿旧臣中,两处调服。”
“陛下隆恩!”齐若明朝宫阙处拱手。
“齐太医还年轻,来日自可青云直上。”苏彦虚扶他臂膀,叮嘱道,“你好生照顾殿下便是,这原也是陛下的意思。”
齐若明连连致谢,辞别在夜色中。
屋内,赵谨尚在等候苏彦,将烹煮好的茶分给他,“我一直好奇,你如何对端清公主如此关怀?总不会早早识出其非池中之物!”
苏彦笑道,“殿下聪慧乖巧,你不也疼爱她吗,暗里没少诱着她入你门下。”
赵谨被呛了口水。
苏彦不动声色饮茶,“早些年殿下自个与我说的,说让我防着些你。”
赵谨茶水洒了一手,恨不得淬自己一口。
他抽过案上巾怕,慢里斯条拭手,“不过话说回来,一个没有生母庇护的公主,日子确实尊荣不到哪去!朝中立后的声音已起,陛下这会左右是顾不上这个女儿。难为你下了御史台,还操着给他们父女增递感情的心,还要平衡两处官员,其实……”
赵谨顿了顿丢开巾怕,凑身道,“其实且不论其寒门出身,为将自是无双,为帅已属勉强,为君、幸有煌武军。只是这朝堂之上,京畿之中,世家与寒门从来不可能共处!”
苏彦搁下茶盏,一点声响拦下赵谨的后话。
赵谨却依旧道,“我是给你提个醒,陛下春秋康健自不多说。可如今时下,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副身子能撑几时?你可要早作决断!”
未出世的皇子乃托生在世家女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