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显然是被说动了,于是赵甲再接再厉:“小号如今开张不久,主家也想多做一些生意,我做主,再给客人添五百钱!”
男子沉默了,赵甲也不着急,只安安静静等着。过了一会儿,那男子道:“这样便罢了!拿钱来吧!”
赵甲也不忙,先写了一份死当文契,然后签上‘泰和’的店号,以及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文契交给男子,请他也签字。
这文契很简单,大意就是说客人将东西卖给泰和号了,自愿交易,钱货两清。那男子来之前大概也是打听过的,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签上了大名。
赵甲将文契收了起来,这才启开钱箱,取出一金以及一千五百钱。那客人仔细看了看那一小块儿金饼,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收入怀中。至于那一千五百钱他倒是没有细数,只是看着差不多就用布包包起来,抱在怀中走了。
文契是布帛裁成手帕大小做的,虽然此时一般的丝帛一匹要钱四五百的样子,比后世用纸来写契书等于是凭空多了一笔成本,但这是必要的。
第一,证明东西是合法手段买进来的,若是有人报官,说是赃物什么的,这边也有证据。第二,便于当铺这边记账、查账、责任到人——若是某笔生意除了差错,也好责任到人。相对的,生意做的好,经手人也可以分成更多。
至于不用更便宜的竹简,还是因为帛书更加方便。
而在当铺超高的利润之下,也不用在意一块手帕的支出了。
事实上,活当要用两块手帕来着,因为当东西的人也得拥有一份契书!
不过按照规定,如果是价值百钱以下的当品,不能活当,只能死当!而且当铺这边也只需要将账记在竹简上——记的很简略,只要表明有这笔帐就行了。
这不是陈嫣想要差别对待,所以弄出了这样的规矩,而是只能如此!不然利润微薄,还要承担帛书成本、人工成本,等于是要贴钱进去了!
见赵甲将方才客人当的几样东西收好,又叫来学徒分类存放库房去。后面坐柜的酒糟鼻中年人笑着道:“做成了一笔好生意?请喝酒罢!对面那间酒舍做得好生肚!”
赵甲白了酒糟鼻一眼:“你一样能分钱!再说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当铺’开张以来,生意是越来越好的!”
“名声传出去了,来的人自然越多!”酒糟鼻笑道。
按照陈嫣的规定,赵甲这个站柜的是能分掉一成纯利的,酒糟鼻这个坐柜的也能分半成。别看坐柜的这次没用上,等到有用的时候他们是真有用。不过和站柜的不同,坐柜的因为能偷空休息,所以上班时间比站柜的长很多。
也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弥补他们比站柜的少分钱了!
两人正说话间,又有客人进来了。只不过这次进来的生意不怎么好,此时天气回暖,有人将夹衣送来当了。赵甲拧着眉头道:“破旧夹衣一件——这百钱以下了,只能死当,你知不知?”
柜台下头的人有些瑟缩,笼着袖子道:“知道知道…家里等粮下锅,没法子了,先生多给些。”
赵甲一开始还会因为这话而心软…说起来他到当铺做事之前也只是少府一个记录库房支取和收入的小吏,家中也甚是清贫,所以知道小老百姓日子不好过。但这些话听的多了,心也就硬了很多,至少照章办理,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眼前虽然开春回暖了,但其实天气还是冷的,夹衣就卖掉,显然是不妥的。但若这人说的是真话,那又无话可说了。毕竟和饿肚子相比,其他都是轻的了!
三两息功夫,这笔生意就做成了…毕竟这笔生意简单。
等人走了,酒糟鼻一边踮着脚看赵甲在竹简上匆匆记上‘夹衣一件’,一边笑道:“主家也是心善,这样的生意也做,能赚什么钱!”
相比起酒糟鼻并不知道主家是谁,从少府被挖过来的赵甲却是知道背后老板就是不夜翁主的。不急不忙道:“主家自然心善!不过也不是不能赚钱,积少成多罢了。”
陈嫣对于这种不怎么赚钱的小额生意也没有拒绝,因为她很清楚,对于一家当铺来说,做这种生意无所谓,反而可以将冗余的人力和仓库资源利用起来。若是只做贵重物品的生意,那应该是另一种做法才对。
而且做这种生意也没什么不好的,到底还是赚钱的!只要不是只有这种生意就行。和那些赚大钱的生意掺活着来,当铺就能很好了!
至于说这两人说陈嫣心善,那是从他们的角度来说。毕竟他们很清楚,像是这种旧衣服,自家一两件的,过去卖都没办法卖!像是刚才那样家中断了粮,又没地方借的该怎么办?
去找子钱家借钱?子钱家借高利贷也是看人的!家里穷成那样的小民他们是不会借的,说不定就还不回来了!他们是高利贷生意人,又不是做慈善的。
说不得就要卖儿卖女…可怜哦!
当铺在后世的文学作品中常常以一种非常不堪的形象出现,仿佛这里就是恶魔的巢穴。但其实这就是一个正常的行业,有他的阴暗面,可是若真是对当铺没有需求,它又怎么会出现呢?
后世还有一句话,叫做‘不穷不富,离不开当铺’,说的就是市井中的普通人家根本离不得当铺!他们的经济状况常常处于一个走钢丝的状态,所以需要当铺作为中间的缓冲,不然随时都有破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