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静得仿佛一个巨大的影子。
苏令蛮将窗支开,与他一同看天,星子布在泼墨似的夜空上,仿佛是她凤冠上那一颗一颗的明珠。
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最后自然是没见面,威武侯便跟来时一样,踩着云出了去,似乎这趟来,就只是为了与她安静地呆那么一会。
第二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天空一碧如洗。
苏令蛮早早地醒了,自发起床拉筋揉骨练完柔术,泡了个芳香馥郁的澡,再出来时,那一身缎子似的雪肤几乎晃了蓼氏派来梳妆人的眼。
丽色天成,脂粉嫌污。
吴氏也早早地来了,她不肯假手于他人地亲自为阿蛮绞发、敷面,再看到一身嫁衣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没忍住湿了眼眶,点点头道:“好!好!我的阿蛮,真漂亮……”
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如何不疼?
苏令蛮抚了抚脸,却发觉没甚眼泪。
心底微微发涩,拍了拍吴氏的肩:“阿娘莫哭,往后你便定居在这,阿蛮想娘了,便请你去侯府住一阵。”
吴氏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哪有婆家人总跑去做客的道理?虽然往后侯府是你当家,侯爷也爱重你,可有些贻人口实的事,阿蛮你可莫要做。”
那边毫无用武之地的梳娘早散去了,碧涛苑内热热闹闹地坐了一群人,苏蜜儿还是老样子,苏珮岚沉默了不少,还有苏令蛮在书院交到的几个好友,谢七娘、段艿都来了,见苏令蛮这般盛装打扮,俱是夸张地倒抽气,尤其苏玉瑶,伤感太短,带头闹了起来。
这些人自然是来送嫁的。
“阿蛮,你这凤冠可是去年及笄时威武侯送来的?”
“那还用说,威武侯这般猴急着娶亲,可不是怕人跑了?”
苏玉瑶满嘴里放炮,被谢七娘瞪了一眼,便蔫了,她有些怕这七娘,毕竟谢郎君话里总爱称道这个妹妹。
苏令蛮听得双颊生云,指着她们道:“你们等着!”
再说什么厉害的,却又舍不得了。毕竟闺中时相聚还好,成了亲嫁了人,许多事便不能自在了。
时间过得快,又似慢。
到了迎亲队伍来时,苏玉瑶拉着罗意可风一样地刮了出去,“阿瑶去看看新郎官!”
及至门前,苏玉瑶一跳一跳地,竟发觉被堵住了什么都看不见,罗意可更是个小个子,挤在人群里,更仿佛被淹没了似的,只能见远远一行人行来,个个官府着身,多是绯色、更有紫服,个个风流倜傥,显见是长安城里数得上的人物。
再近时,苏玉瑶也能看见了。
原来挤挤攘攘的人群登时静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许多长安的百姓是头一回见这“美杨郎”,一群绯色官服本已是夺人眼球,可正中那高头大马上,为首那人更是个中翘楚,眉眼锋利如漫天冰雪,偏嘴角的一抹笑,又将这无情化去,似无情实有情,龙章凤姿,爽朗清举。
已有人叹服。
苏玉瑶也叹服,她尚记得头一回见阿蛮姐姐时,便觉是“神仙中人”,可威武侯不也是?
这般一对璧人,生出来的孩儿也不知该是如何的丽质惊人了。
台阶上的鄂国公满脸的喜气洋洋,杨廷一牵马辔下马,先迎了上去,做足了恭敬的晚辈姿态:
“岳父。”
“好,好,好。”
鄂国公笑容满面,被旁边三弟扯了扯袖子,才敛起笑,咳了一声,“请进。”
两开的红漆铜钉大门,大大地敞开开,迎亲队伍俱是长安城里数得着的年轻俊杰,奈何苏文湛、苏和安与苏覃几个拦门,并不肯放水,要下那“杀威棒”,事先灭灭新郎官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