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来道:“小人记得是鸿运大街素养堂的关大夫。”
谢赋再问吴寒陈久和几位捕快:“他说的对么?”
几人纷纷说没错,就是关大夫。
卢辛道:“当时就数素养堂离得近,关大夫正好在店里,卑职就请过来了,大人可传他过来问话。”
谢赋一个传字刚要出口,冯邰道:“当下时辰,勿再折腾,天明后再问,免得堂上拥挤。”
谢赋施礼应承:“大人教训得极是!”再问众捕快,“而后,大夫可有及时为死者诊治?”
吴寒垂下头:“其实大夫没来的时候,死者就已经咽气了。但大夫到后,还是请他验看了一番,确定是没治了。卑职就从百巧纸鸢坊借了个推车,跟陈久、黄乔一同把人推回了衙门。”
冯邰微微眯眼,谢赋再一瞅张屏,立刻问吴寒:“你与陈久都是本县的副捕头,却一同运人回衙门。为何不留下一人值守街上,换其他捕快运尸?”
吴寒委屈低头道:“大人,非卑职擅离职守,疏忽恩隆东西大街防卫,实是因为突然没了一条人命,卑职与陈久一个需回衙让仵作验尸,另一个要上报捕头与苗掌房,调人赶紧封住此前死者待过的地方,询问口供,还带了几个当时在场的证人回衙门录供。当然我俩只回来一个也能办,只是难以兼顾,来回费得时间多,恐影响办案速度。所以一合计,还是我俩都回来了。巡卫东西大街的都是衙门里最老成稳重的捕快,卑职也是觉得他们可以担当这个责任。确实是卑职自作主张,若有不妥的地方,大人只管责罚。”
陈久应和称是,并道:“将死者运回衙门后,由卑职请闵仵作验尸,吴副捕头上报典吏大人及苗掌房后,安排人询问带回衙门的那几个证人的供词,再回街上去封住酒楼,看有无死者的证物遗漏,并问询其他瞧见的证人。”
谢赋又问:“验尸之事既是你办的,为什么录册上所记证人供词、验尸结果等等内容,拢共只有吴寒一个人的签名?”
话一问出,吴寒浑身一僵,陈久也沉默了一瞬,方才道:“既然都记在一起了,吴副捕头一个人签即可。卑职也签,重复累赘。”
另几个捕快低头掩盖微妙神色。
谢赋心下了然,吴寒一向喜爱拔尖出头,签文书这种纸上留名的活儿定是不肯容让,要独占鲜枝。
这事冯邰与沈少卿更是一看即穿,谢赋尚未想出其他问题,冯邰慢悠悠道:“如此,过程又赘述一番,却仍无证据或供词可证明死者身份……”
张屏一揖:“废员正有两个疑问,请大人准允废员请教诸位捕头、捕快及证人。”
冯邰半闭起眼不语,谢赋揣度尊意,眼一闭豁出去慨然拍案道:“行。你问。”
张屏先转向百巧纸鸢坊的伙计祝多来:“据你所称,方才你所说种种,俱是在贵店门前看到。贵店大门开在恩隆东大街上,那么死者是倒在贵店的北墙边?”
祝多来一怔,而后道:“回先生话,是。是跟店门连着的那堵墙边。”
张屏再看吴寒:“请问吴副捕头,为何档册上却记录,死者是死在鸿运大街百巧纸鸢坊的西墙边?我昨日与柳断丞、燕捕头、桂捕头一同到过现场,百巧纸鸢坊在恩隆东大街与鸿运大街交叉处,店门开在恩隆东大街上的北墙,在路口向右转,才是西墙。死者若在倒在鸿运大街西墙旁,祝多来根本无法看见经过。”
吴寒腿肚子颤了颤,咽咽唾沫:“这个……过程有些复杂,据证人们说,死者本已要转弯到鸿运大街了,恰就在那时突然不好,哆嗦回身,挣扎了没两步,倒地身亡。”
祝多来也跟着道:“小的看见他发病时,像是从西边往回走,亦或是太难受了挣扎乱转,不能辨认方向。大人可多传几个当时的证人询问。”
张屏仍只看着吴寒:“死者倒地之处,到底是恩隆东大街还是鸿运大街?”
冯邰和沈少卿的目光齐齐定在吴寒身上,吴寒喉头发紧,脊背瑟瑟:“那个……我与黄乔赶到时,死者大部分身子,是在恩隆东大街……”
冯邰道:“死者并未被分尸,大部分是何意?”
陈久犹豫了一下,开口:“禀大人,死者尸体算是躺在恩隆东大街上,但旁观的人说,他本来已算踏上了鸿运大街,只是还没拐弯,而后又转身,立刻倒地……”
冯邰微微眯眼:“如此仍是在恩隆东大街,为何要在记录时作伪?”
吴寒哆哆嗦嗦叩首:“大人,卑职错了,卑职本也犹豫,后与陈副捕头商议该如何记录,因死者的脚尖落在鸿运大街,所以算是鸿运大街……”
冯邰冷冷道:“本府竟不知还有这等算法。”
吴寒匍匐在地:“卑职是觉得,脚尖既然落在了鸿运大街上,倘若将人扶起,就应该是站在鸿运大街上的,所以……”
冯邰沉声道:“竟还敢强词狡辩!到底内中有什么隐情与盘算,从实招来!”
吴寒微抬头,偷眼看看谢赋,又闭目趴回地面。
“都是卑职自作聪明。卑职想着,恩隆东大街于本县乃极其重要之处,若出了人命案子,又是在三月初那个日子,或,或有些老板及香客觉得不吉利……不利于街上生意……算成鸿运大街损失能小些……”
冯邰一拍座椅扶手:“混账!岂还有这种借口!街道买卖与你这刑房副捕头何干?!”
“大人……”谢赋一闭眼,忽然起身下堂,“是下官吩咐他们这么写的,请大人重罚下官!”
沈少卿微怔,冯邰的脸也瞬间如被冻结了一般。
谢赋整衣跪倒:“是下官利欲熏心。因恩隆东西大街上,商铺最多,人气最旺,铺面价格也最高。如果出了命案,或有些讲究的客商路人会觉得不吉利。小处说就是客人变少,或将有点迷信谣传,店铺再转手,很难卖出与其他店铺一样的价格。往长远看,这条街的口碑、将来缴纳的商税,亦可能因此波动。”
沈少卿微微蹙眉:“本司不解,冒昧一言,改成死者亡于鸿运大街不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