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小时的功夫,自觉已经知道封建王朝的酷刑之一‐‐腰斩是什么滋味的奉九,又被发现胎位不正:西医没什么好的对策,汪大夫已经默默地吩咐手术室准备剖腹产;而两个稳婆中明显更胆大、神情笃定的段姓稳婆,则把她那双已经消毒过,出名的白嫩小巧细软的手,心狠手辣地伸进去奉九的子宫,很有技巧地转了几次胎位。
随着她的动作,不知什么红的白的淌出来一大堆,奉九觉得自己快死了。但奇怪的是,只要段婆子把手一拿出来,她立刻跟好人一样,甚至连腰都暂时不疼了。
好在转了两次后,小芽芽已经乖觉地把头冲下,胎位已正,不枉她娘刚刚痛不欲生。
此时宫口已开到十指,汪医生松了口气‐‐虽然中西医互不待见,但在希望产妇能自然生产,而不是剖宫产上,观点倒是一致的。
宁铮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产房外的人一见即将上任的新手父亲驾到,各个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然后,他也只能遵从传统,跟着神色紧张坐都坐不下的岳父和大舅子一起,在产房外来回踱步;而神色淡定许多、坐在一旁的卢夫人则颇能起到安抚的作用,他们在她偶尔响起的刻意放得舒缓的话语声中,静候佳音。
奉九发动,帅府自然阖府皆知,但宁老夫人年事已高,所以宁铮早就发话,请寿夫人和大嫂好好陪护奶奶即可,千万别着急去医院看奉九。
汪医生时不时过来跟他耳语报告,进进出出的其他医生护士面容轻松,他们知道奉九的生产还算顺利。
毕竟她后来的营养和运动都很跟得上。
这个时代,无论中外都没有丈夫陪产一说。
按说女人生孩子,血赤呼啦产道大开的,因为极度痛楚还面目狰狞,披头散发,实在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如果非让丈夫陪着,倒是能让他因此体悟妻子的不易,但若由此给吓萎了,是不是也得不偿失?
奉九昏昏沉沉的,时时袭来的剧痛会让她一阵清明一阵蒙昧,汪大夫急匆匆走过来大声告诉她,说宁司令已经赶回来了,就在门外,坚持住。
明明他在不在的,都得自己生,毕竟谁也替代不了自己干这活儿,但奉九就是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多了点力气。
她忽然想起,法国大革命期间和丈夫路易十六一起被砍头的安托瓦内特皇后,她当初的生产过程必须全公开,所有有权利出入宫廷的贵族‐‐不论男女‐‐都可以围观她的整个生产过程,而她生了四个孩子,也就是说,如此血统高贵的女士,也不得不将最大的隐私暴露给各个男男女女,怪不得人说欧洲的文明史如此短暂,实在野蛮。
这么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股大力向下推着,奉九随即觉得身上一松……
外面的人正忐忑着,忽然听到里面有人放声大笑,声音清脆,这笑声不可错认;大家不知所以,个个面面相觑,接着就听到奉九唱着歌似的高喊着:&ldo;可算生完了!&rdo;接着就没了声响。
老岳父和大舅子不方便,宁铮可没什么顾忌,终于挣开一看不对就上来握住他手臂的支长胜的钳制,转身往里冲。
老岳父和大舅子不方便,宁铮可没什么顾忌,终于挣开一看不对就上来握住他手臂的支长胜的钳制,转身往里冲。
一旁的妇产科主任汪大夫一把拉住他,让护士给他穿上了消毒过的手术服,戴上了医生帽,这才让他进去了。
进去一看,宁铮也是一愣:几位助产士和稳婆、医生都笑得要直不起腰来,这几位都是经验丰富的,尤其这两位稳婆,经她们手出生了多少个娃儿,可没见过一个产妇像宁夫人这样的,生孩子也能生得豪气万丈。
不过躺在产床上的奉九却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露着一张白生生的脸,宁铮两眼发直,一下子扑到产床边,握住奉九的手都在发抖,一叠声地催问:&ldo;怎么了怎么了?!我太太怎么不睁眼不说话了?&rdo;
在此过程中原本一直不大对付的助产士和稳婆对视了一眼,前嫌尽释,只能忍着笑纷纷解释道,夫人只不过是力竭了,刚刚生完,忽地坐起喊了一句后,孩子都来不及看,&ldo;咣当&rdo;一声躺倒就昏睡了过去,没事的,放心。
稳婆接着催促宁铮赶紧离开:老话讲上战场的人,最不应该进入产房‐‐女人生产,最是污秽,怕有血光之灾;刚刚跟稳婆休战的助产士在一旁一听立刻不干了,质疑说母亲生孩子难道不是天底下最神圣最圣洁的事情么?怎么还污秽上了?这也太不把女人当人了,妇女要解放!
两位手上都有无数命案的女士硝烟再起,一旁的汪大夫啼笑皆非,转头说宁司令您先出去吧,母女平安,一会儿小小姐洗好了,再观察观察夫人的状况,就可以送到产房了。到时候,您爱看多久,就看多久。
宁铮只好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奉九,捋捋她头发,等迈步走出来,这才发现忙中忘事儿,都忘了看助产士手里的女儿一眼。
精疲力竭的奉九是被一阵低低的哼唧声和偶尔的呱呱哭声给惊醒的,睁眼就看到笨手笨脚的宁铮正勉力抱着一个小婴儿,忽然一转头看到奉九,立刻灿烂地一笑,把孩子往旁边吴妈手里小心地一放,疾步走过来,蹲在床边,伸手轻抚她的头发,低声说:&ldo;辛苦我家九儿了,你还好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