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铮的学习能力傲人,入门极快,各位老师不用看老帅面子,只要如实汇报即可,都免不了对这个天资聪颖、勤勉上进的学生赞誉有加;而宁锋则虽资质同样出色,但欠缺在勤奋与韧性上,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宁铮。
但他不这么认为,只一味觉得各位老师势利眼,都想拍老帅马屁,于是心里这口气儿就没顺过。
学业上斗不过,心思越长越歪,加之生性顽劣,打娘胎里就带着股邪性,所以没少惹祸。
但每次即使是他带头作妖,被各位苦他久矣的教师告到老帅处,也只有宁铮挨打受罚的份儿,而老帅则从未责骂过他。
彼时宁铮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一次挨罚后,实在气不过,终于放声大哭,痛诉父亲太偏心。
老帅看着从小骂不吭气儿、打不落泪的三儿头一次哭成这样,只能撇了往常的冷硬,大概是生平第一次,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把他抱在怀里,安慰道:&ldo;爹知道你冤,可我一想起你二大爷……我还能对那个孩子下得去手么!&rdo;
只可惜,老帅的心思,宁锋从未懂过,反倒是颇为不平:在他看来,老帅不过是连教训都不稀得教训他罢了。
每每这时,他总要揽镜自照,阴柔秀美的脸上一团阴翳:&ldo;嘿,到底人家才是亲儿子啊。&rdo;
后来宁铮早早出国留学,其实与宁锋关系不睦也有一定的关系。
当宁锋得知老帅要把他和自己弟弟宁钧一同送到日本陆军大学留学深造时,先是高兴了一下,可后来一听说宁铮去了美国,而自己只能去日本,心理马上又失衡了,又是长叹一声:&ldo;呵呵,到底人家是亲儿子啊!&rdo;
留日期间,他还是不思进取、混沌度日,每日里与结交的中国浪荡子和日本浪人酩酊大醉、眠花宿柳,倒是在位于东京吉原大大小小的各个妓院里混出了美名,以至于一提起中国奉天的宁公子,连老鸨儿带大茶壶和女校书们无人不晓得。
等宁铮归国,在讲武堂短暂进修后进入宁军,经过第二次宁陆战争,不过几年的时间,宁铮已被北洋政府授与少将军衔,成为当时全中国最年轻的将军。
宁锋自己虽早已被老帅提拔为旅长,不过,只是个&ldo;旅长&rdo;而已,跟宁铮这个&ldo;军团长&rdo;还是差了一截子。
他觉着,这次自己想不喝到烂醉如泥都不正常,这个自恋到骨子里的人,躺在奉天皇寺日本妓院的榻榻米上,揽着相好的流莺的镜子,又习以为常地自怨自艾道:&ldo;你是谁?这么英俊……是宁铮么?哦,不是啊,只差一点,啧啧……你说你为什么不是他,嗯?&rdo;
当时正躺在底下当枕头,费力地给他摩挲胸口的女人的手就顿了一下。
很快,他的身份和语气中的心有不甘引起了日本军界的注意,从那时起,日后成为日本关东军头目的本庄繁已经开始把他视为日后可用的一个马前卒。
没过多久,觉得在宁铮身边怎么呆怎么不舒坦的宁锋借口&ldo;出去历练一下&rdo;,到底离开奉天,来到臭名昭著的&ldo;三不知&rdo;狗肉将军张效坤手下出任第七十师师长。
在其后的军阀混战中,宁锋率部途经临渝县千沟镇时,因为纵容士兵肆意祸害乡民、烧杀抢掠,激起民愤,被当地老百姓一纸诉状告到当时的第三军团长宁铮那里,宁铮怒极,当即将其撤职。
宁锋这种人,从来都只有别人错,自己是不会有错的;如果自己有错?请参看第一条。
他的自我反省能力为零,指望他躬身自省、痛改前非就是做梦,他由此认为宁铮既然从小就没看上自己,长大后又嫉妒自己能力出众,所以这次肯定是抓着自己一点点错处,伺机报复。
民国十七年,老帅遇袭离世,宁铮主政东北,曾托人带信给他,让他回奉天,宁锋冷冷一笑,不予回应。这年夏天,狗肉将军的部队被北伐军击溃,张效坤逃往大连。
失去依靠的宁锋并不懂得就坡下驴的道理,在自己老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照样心如磐石,又转身投靠了&ldo;倒戈将军&rdo;中的个中翘楚、声名狼藉更甚于狗肉将军的军阀石汉章。
民国二十年春天,石汉章亲赴奉天谒见宁铮,痛哭流涕表达归顺之意。宁铮本着多一个帮手就是少一个敌人的原则,无奈地收编其万余人部队为第十三路军,驻防河北顺德。
同年五月,汪季新等人在广州另组国民政府,与南京政府抗衡,委任石汉章为第五集团军总司令。六月间,石汉章密电宁锋去大连与日本关东军联系,以取得日本人的秘密协助。
七月初,石汉章以宁铮军费发放迟滞缩水为由,发出讨伐通电,联合偷挖清东陵的掘墓者孙魁元等部沿平汉路北进攻宁军,以最了解宁铮自居的宁锋任参谋,为石汉章出谋划策。
七月末,石汉章受到南北两面夹击,以失败告终。宁锋再一次出逃,往天津日租界隐居。
&ldo;九一八&rdo;事变爆发后,绝大部分宁家人,包括宁锋的母亲,也就是宁铮的二大娘及其他亲属都逃离奉天,逃进了天津法租界;只有他觉得时机已到,反其道行之,从天津跑回奉天,特意找到昔日的日本浪人朋友,说自己虽是宁氏宗族、宁铮堂弟,但愿与日本人一道来收拾东北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