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中京初见的时候,我曾经觉得他们庆氏的男子都如同锋利的宝刀般光芒四射,但是此刻,这把宝刀显然已经套上了华丽而低调的刀鞘。锐利的锋芒也已经不动声色的掩藏于雍容的举止中了。
我还是不喜欢他。
我得承认,对他最初的不喜欢,是因为西夏。
那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偏偏在他的面前就变成了一头被驯服了的猎犬。那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尽管我也不喜欢她的嚣张,但是心底里还是觉得只有那样嚣张的神气才跟她最为相配。可是她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变得低眉顺眼……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感觉与其说是在吃醋,倒不如说是愤愤不平来得更恰当。就好象见不得一株野地里盛开的奇花被人挖走,圈养进自己花园里一般……
我的思路好象飘得太远了……
伸手揉了揉酸涨的额角,我微微有些烦恼的想,是不是应该毫不客气的把他打发走呢?
我很想这样做。但无论如何他救过我们——尽管当时我并不需要他的援手。但是,事实并不是凭我的意愿就可以改变的。受人之恩,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面前的男人优雅的放下了茶杯,抬起头来凝视着我,我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明显的踌躇。
这样犹疑的神情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我大概猜到了他会说些什么……
这让我坐立不安。他应该会要求见见那个小家伙吧,那个越长越英俊的小家伙,最爱坐在我的肩膀上,得意洋洋的跟小妹妹炫耀自己身为长子的特殊地位……
在他出现之前,他可一直都是我的儿子……
茶有点烫嘴。我烦恼的放下茶杯,竭力让自己的言谈举止更符合好客主人的角色:“这是安黎国最有名的‘落云轻’,今年的新茶……”尽管今天的茶喝到口中一点味道也没有。
明韶小王爷,哦,现在应该称呼他荣亲王了。他只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细薄的杯盖,眉宇之间竟有一丝异样的恍惚。
我忽然觉得他手指上的苍白幽冷,竟将柁联窑细瓷上清幽幽的光泽也比了下去。忍不住又从心底里浮起了一点点怜悯。这个男人,这些年,想必过的并不如意。尽管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加封了亲王的头衔……
心一软,语气也不由的软了:“不知王爷在其安镇可以停留多久?”
也许察觉了我异样的语气,明韶抬起头,唇边浮起一个和煦的浅笑:“和亲的事,贵国的皇帝已经准了。贵国的琼琳公主下个月初十六吉日起程,我自然要赶回去向向陛下报喜。大概,明天就要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
随即,又因为心底里的一点轻松而倍感愧疚,毕竟……
“我想……”明韶咳嗽了两声,脸色可疑的涨得红了:“我是想……”
我在心底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我都欠他一个报答。
“风某想请殿下到寒舍一叙。”我长长一叹:“不知亲王殿下意下如何?”
明韶的手一抖,几点茶水溅了出来,猝然抬起的笑脸却满是惊喜和难以置信。
我的心又软了。
“内子喜静,所以我们常年都住在山中的别院。”我轻轻一笑,想到自己的家,连心情也变得柔软起来了,“从镇后进山,大概一个时辰可到……”
明韶又惊又喜的站起身,神色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这样的神色让我心底里翻涌的患得患失,都渐渐的平息了下去。
毕竟,我欠他啊……
“远处的就是锡安雪山,”我用马鞭指了指远处起伏不定的绵绵雪山,“离我们最近的就是天女峰,每年冬天,我们都会去雪峰狩猎。去年狩猎的时候,竞驰还用他的那张小弓猎到了一只雪鹌鹑……”
想起当时的情形,我不禁又是一笑。那是他第一次自己捕到猎物,在同去的几个小孩子当中,着实出了一阵风头。
明韶遥望着雪峰,眼中浮起一丝怅怅然的温柔。
“这孩子很聪明,字也写得很好。去年请了教习开始习武。就是生性顽皮,总是带着邻居的一群小孩子四处惹祸。”想起上个月他们“演习兵法”把马棚烧了的壮举,自己忍不住抿嘴一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告诉明韶的好。
男孩子小的时候,总是爱玩将军捉强盗的游戏。我记得自己小时侯也是这样……不同之处就在于我小的时候只是跟一群孩子玩,而竞驰还多了一群狗——两只大猎狗,六只半大的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