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僵硬,王公公在一旁颇无奈的提醒我。
我转过身,沿着他灯笼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层层浓荫后面竟然别有洞天:一座竹子搭建而成的花架下面,一副竹木桌椅,桌上一副棋局,旁边两个眉目清秀的宫女正在小铜炉上煮茶。
明德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头发上很随意的绾着一支白玉发簪。他的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棋局,似乎丝毫也没有注意到我的靠近。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盛装的美人,年龄在十六七岁之间,肤色白腻的脸上,一双明媚动人的丹凤眼。论姿色,似乎犹在舞秀之上。她不时的抬起双眼偷偷的打量我,仿佛对我的出现十分的好奇。
我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因为不知道这位美人的身份,只能含糊的说:“臣西夏,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明德恩了一声,淡淡的说:“起来吧。”
我站了起来,后退一步刚刚垂手站好,就听到明德的声音很冷淡的问我:“去找齐太医?你还真是有心人。”
我没有出声,作为侍卫副统领,在禁宫的外城巡视是被允许的。我私自去太医院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六王爷此时是个敏感的存在,我的举动不免招了他的忌。
明德哼了一声,把手里的几枚旗子“唰”的一声都扔进了旗盒里。他似乎又开始生气了。我偷眼去看王公公和那位妃子,也都是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
“王公公送姚美人回去。”明德站了起来,冷冰冰的吩咐:“西夏,你跟我来。”说完,他大步流星的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跪下向这位表情已经僵硬了的姚美人告辞,然后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明德走得很快,走着走着,竟然径直朝着晓枫亭的方向走了过去。晓枫亭是御花园中地势最高的一座八角凉亭,从这个方向过去,需要登上一段台阶。明德沉默无声的走在前面,爬到台阶大约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很突兀的回过身来俯视着我。
月光皎洁,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由最初凌厉的逼视,一点一点的柔和下来,慢慢的,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我记得曾经在哪本杂志里看到过,女人仰着脸看人的时候,表情会显得很愚蠢。不知道明德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受,他最终放弃了在这种角度下逼问我。只是长长的一叹,就转身走进了晓枫亭。
我跟进去的时候;明德正站在栏杆旁边负手望月。他的背影在这样清幽幽的月色里显得有些孤寂。
“你过来”他没有回头,语气轻淡的吩咐我。
我慢慢走了过去,不太自在的站在他的身旁。从这里望出去,凉亭外是大半个后宫的景色,暗影憬憬之中不和道隐藏着多少寂寞的女人。
他转过脸,伸出手在我的左颊上轻轻抚过,叹息似的问我:“还疼吗?”
我还从来不曾在明德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目光,温柔的竟如同此刻的月光,这让我我情不自禁的有了刹那间的恍惚,早在一梦轩的那天夜里,我就已经发现了,他温柔的表情,酷似明韶。直到他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才将我惊醒——这男人的手总是这样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我连忙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视线:“这不算什么伤,早就不疼了。”
明德微微一叹:“我那天有点失态了。我从未动手打过什么人,没想到第一次动手,竟然是对你?”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大概……只是嫉妒吧。”
嫉妒这两个字,他似乎说的格外艰难。我抬头去看他的表情,他的脸上却还是一派温柔沉静。
“嫉妒?”我重复了一遍这个暧昧的字眼:“嫉妒我这样一个有武功的人竟然站在陛下的政敌一边?”
明德的目光微微一跳,随即斩钉截铁的说:“我想要对付的人并不是六王叔。我只是把能够收回来的权力都收拢到自己手中罢了。他是庆氏的族人,无条件的支持我是他的责任。”
“那我呢”?我反问他:“陛下又何必用这样的方式侮辱六王爷?”
明德一眨不眨的凝视我,深沉的目光犹如夜色掩盖下波涛澎湃的大海。这样的沉默象一种无形的压力,沉沉的落在我的心上,忽然让我心里之间就有了种隐隐的钝痛。
“西夏”,明德微微一叹,“我为什么要背这样的骂名,原因你是知道的。”
我摇摇头:“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明德飞快的打断了我的话:“你要什么?”
“我要做个奉公守法的好捕快,”我凝视着这个离他越近,就感觉他越是陌生的男人,缓缓地说:“这是我毕生的理想。我要这世界上的芸芸众生,在律法面前一律平等。”
他墨玉一般的瞳仁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我,眼波闪动,渐渐的泛起了一层我看不懂的光彩。
“还有”,我没有避开视线,也许在潜意识当中已经有了某种预感,知道以后我们不会再有这么深入的谈话了,“我要一个男人完整的心,而不是无数碎块当中较大的一块……我要和自己相爱的人彼此忠诚相守。我的感情里,不要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