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玉送走关云霁,顾小灯脑袋放空,起身沿着寝殿的墙壁边走边摸,好似笼中雀丈量栏杆中的领地。本是想面壁一会,挣出这里和西平城的夹击,但指尖触着墙面镶嵌的玉石纹理,他不自觉地遥想起来,回忆这个地方在顾瑾玉之前居住着谁。
他的脑海里有大致的地图,当年虽稚薄,但为了出逃,他拼命地把在千机楼里走过的地方全部记住,近乎在脑袋瓜里塞了一面刀做的镜子。他吃力地抽丝剥茧半晌,才将这地方想了起来,顾小灯立即想叫顾瑾玉过来,一回头就看到他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的窗前,不知默默等了他多久。
顾小灯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是什么神情,只见顾瑾玉眼睛动了动,随即走来抱抱他,侧脸轻蹭着他耳廓,像幼崽时期的小配一样抚慰他。
顾小灯眼眶又有些泛潮,伸手挂上他脖颈,把想起的告诉他:“森卿,这里是你父亲住过的地方。封存了很久,一度是禁地,现在你来了,他们就把它开放出来给你了。”
顾瑾玉顿了顿,把他往怀里抱,努力说点轻松的话哄他:“那他的审美不好,这里的装饰太丑了。”
来到这里没多久,顾瑾玉就知道这里的生态。等级越高占据的物越多,享权越广,关云霁所在的第四等级虽然不至于低微,但处处掣肘受限,能行动的空间逼仄且得提防同级窥听监视,他一知道顾小灯竟然跟着关云霁陷在那里时就倍感惊惧,生怕他们哪里不小心被指控出来受盘剥审刑。
姚云晖想把他招纳到千机楼的体系当中,自然不会让他体验丝毫低位者的处境,只会让他纵享塔尖顶峰的视角,顾瑾玉一到这里来就是极权至顶之一的主,他不喜欢这寝殿奢靡到花里胡哨的风格,但它还算华而实,是绝对的私隐空间,不必忍受夜以继日的隐形监视。
顾小灯也知道这些,声调不像在关云霁那里收着:“你就习惯顾家简朴内敛的调子。”
顾瑾玉嗯了一声,捞起他到床上去靠坐,让顾小灯窝得舒服些:“你呢,你当初住在哪?”
顾瑾玉还没去过专炼药人的禁地,他想亲眼看看顾小灯长大的地方。事实上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体验他的经历。
但顾小灯只回答离开金罂窟后的地点:“住在娘亲那,应是比这里小一点,不过也是一样到处亮闪闪,浮华成风。”
小腰的寝殿还有两个孩子,那时云珍正在牙牙学语的阶段,当他不需要出门时,便经常和云正一起陪他玩。彼时他见到小腰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身体有伤病,姚云晖又时常锢着她不让她回来,顾小灯为数不多的放松便基本都是同弟弟们在一起。
想到他们,他没办法不想到顾平瀚和张等晴。
姚云正此前送到楼船上给他的信,没一句话是虚的,他把对他这个义兄兼所谓替身的看法付诸于纸面,尽显乖张又夸张的意淫。
他还把如何刺杀顾平瀚的细节写给他,字里行间尽是愉悦。
顾小灯的心皱得厉害:“晴哥……晴哥知道世子哥那
样吗?”()
“还不知道。”顾瑾玉摩挲着他的后颈,“过几天我联系吴嗔,让这个豁口的话布口袋来仔细告诉你。我只看到顾平瀚现在是半具蛊尸,但他还保留着六分神智,勉强能继续维持人态,还能无休地做事干活,比以前精力旺盛,不用进食也不用睡觉,嗯,是个好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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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灯本来听得难过,听到顾瑾玉最后给予世子哥的黑色幽默评价,无言地用脑袋撞了他一下。
“好牛马濒死前在想你哥,以至于现在一见你哥就失了好光棍的矜持,狗皮膏药一样,时常一本正经地流氓,让你哥反复傻眼呆滞,大喝一句’你真是有病’就成了他的口头禅。他还一度认为是我带坏了你清清白白的世子哥,才让他也一股断袖味,你说这是不是倒反天罡?”顾瑾玉逗笑他,“张兄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以为你世子哥是烟瘾复发。”
顾小灯听得苦中作乐,听到最后激灵,抬头追问顾瑾玉:“那你呢?你的烟瘾呢?”
顾瑾玉低头,鼻梁轻蹭顾小灯鼻尖:“我不严重,你不用担心我。”
“手给我,把你的黑色腕甲解开,不然摸我脸的时候总冰到我。”
顾瑾玉听到这才听话,单手震开缚甲,顾小灯连忙逮住大爪子,紧张地摸上了脉搏。
“这里的医奴都说,我的脉象乱得一塌糊涂,他们不清楚。”顾瑾玉摸摸他发顶,“我的身体现在诊不出来,进千机楼前,你哥和吴嗔给我预防过,提前用过药以及入蛊御毒,脉象混乱就是蛊虫横行的缘故。小灯,你不如看我,你看我,平和且冷静,可见受烟毒影响不大。”
确如他所说,顾小灯诊不明白顾瑾玉的具体情况,他只得凑到咫尺之间注视他,紧张兮兮地盘问:“你确定自己没有异常?把领子松开给我看看,我看看有没有指印。”
顾瑾玉第一时间没有意识过来,待紧束的禁欲衣领被顾小灯扒拉时,他才想起指印是先前中蛊导致一度只想着自戕,自己扼喉留下的痕迹。
他在顾小灯这儿有莫大的前科。
自己都忘记了的前科,顾小灯脱口就出。
顾瑾玉任着衣领被扒开,顾小灯的指尖在脖颈间温暖地游移,感受片刻,低头解释:“这次和中蛊那次不一样。这次烟毒诱使的异常,我很清楚,我感觉得到,知道不对,便不会深陷。”
“是什么异常?”
顾瑾玉沉默。
“快说啊?”
顾小灯有些慌,顾瑾玉附到他耳边,他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吞咽:“满脑子想干坏你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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