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懒得和你吵这个了,你看我甚至不责备你如何对待治下的百姓,”许平缓缓摇头道:“有一个不该死的人恰好是我的旧部、我的朋友,我要救他一命,就是这么回事。”
钟龟年看着许平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吞咽下一大口唾沫:“那就只有杀了本官才行。”
说着钟龟年又把佩剑横举在胸前,左手抓着剑鞘,右手握上剑柄。
“别这样。”许平摇头叹息道。
“许兄弟,我不坐在这把椅子上的时候,我是一个普通人,有恻隐之心,自认为也是你的朋友。但是当我穿上这身官服,坐在大顺山东防御使的椅子上时,我不再是任何人的朋友,我代表的甚至不是主上,而是大顺的权威,没有同情或怜悯,我只能根据国家的利害来赏赐或处罚。”钟龟年完全无视那把指着他胸口的手铳,一把就把剑拔了出来,同时大喝道:“杀了我吧!”
许平没有开枪而是退开一步,看着钟龟年舞剑冲过来,许平又叹了口气把手铳随手丢下,再退开一步的同时把自己的配剑抽了出来。
其他几个叛军缓缓退到屋子墙边,看着钟龟年势若疯虎般地向许平发起一阵阵猛攻,后者好整以暇地挡开对方狂风暴雨似地一轮猛攻,长剑一摆就把对方的武器格到一边,用剑面一拍钟龟年的手臂把他打了个转,接着就踢在膝弯处将对手打得跪在地面上。
不等对方站起,许平用剑柄一敲就把钟龟年打懵在地,两个叛军冲过去把钟龟年抬到椅子上捆起来,这时许平已经写好手令,他在上面盖上印后交给一个部下拿去大牢放人。
等待的时候,钟龟年悠悠转醒过来,他在椅子上挣扎了两下发现无用后,再次抬头冲着许平喊道:“许将军,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替大顺、陛下想一想么?现在国势如此艰难,你怎么就不懂得以国家为重呢?”
“我从来不懂得以国家为重,一贯是为私人恩怨置大局于不顾,”许平轻声答道:“这个钟兄应该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天下苍生何辜?”钟龟年大叫起来:“许将军你要是把天下搞得大乱,那又会有多少家破人亡?多少人妻离子散?难道你指望残暴的昏明又回来吗?”
许平一声不吭只是看着门外,等着大牢那边的回音。
“现在天下太平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了,就算我做得有不对的地方,可难道山东不是盗贼晏平了吗?难道流民不都回乡,可以娶妻生子,安居乐业了吗?”钟龟年不依不饶地继续叫喊着:“许平你非要把这太平日子搅乱,让多少人香火断绝,让多少人重新辗转沟壑才安心吗?……”
钟龟年又怒吼了一会儿,许平终于按捺不住,一跃到他身边,冲着他叫道:“但是当天你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不是跟我说明饿死全家老少,你只饿死一半;你不是说明夺走一家的一双儿女,而你会让他们挑一个留下的;你也不是说明让所有的百姓都不得活,而你只让其中三成、四成不得活!你说的是:辅佐顺王吧,开辟一个太平时代,一个人人都能温饱,都能膝前儿女环绕,不再会有冤无处伸,不再会被恶棍肆意欺凌而哀告无门的太平时代的!”
愣住的钟龟年一句话也答不出,但许平还没有结束:“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其实你根本不信会有这样的日子,对不对?你只是想改朝换代,你根本不想试一下,哪怕是试一下能不能有这样的日子。但你却这样和我说,然后我又去和我的部下们说!”
许平向钟龟年摊出手:“我手上的血是洗不干净了,这个你早就和我说过,我也知道。但我的部下们不是,他们以为他们会成为义士,抱着这样的念头去杀人、去牺牲、去浴血奋战直到把满腔热血都洒下疆场!但你把我的手下——成千上万的将士都变成了凶手,你害得他们会下油锅,会无法超生!”
高成仓被放出来后,许平喝令把所有俘虏的绳索都再检查一遍,然后挥手道:“走,我们出城。”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对,许平第一个拔腿就走。
安全来到城外后,许平面冲着几十个部下,对他们指着西方道:“好了,接下来你们就要开始隐姓埋名的日子了,我建议你们去山西,晋王一定肯收纳你们的,你们帮着他好好保卫边疆吧。”
一路上高成仓还没有来得及感谢许平,听到这话后大吃一惊:“那大将军去哪里?凤阳是肯定不能回去了!”
“我回济南投案。”许平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我没法跑,今天这事必然轰动朝野,如果我不去投案的话,朝廷就会威信大损,说不定还会有宵小以我的名义起来作乱。”
“那怎么行!”
部下们都大叫起来,叫嚷得最凶的就是高成仓,他觉得这简直成了许平一命换一命。
“反了吧!”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刚才有人就存着这个心思,还曾想劝许平夺取防御使衙门等济南要害,以许平的威名可能根本不会遇到抵抗。
这声呼喊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叫好,七嘴八舌地叫起来:
“山东根本无人敢抵抗大人!”
“南京!南京驻军也多是大人旧部!”
许平听他们喊了一会儿,耐心等他们的呼声渐渐平息后,摇头道:“天下已经太平了,山陕、中原、山东的流民都回家了,我是绝不会造反的。”
胡辰一声不吭地跪到在地,随着他这一跪,许平面前顿时呼啦啦倒下了一片,所有的旧部都跪倒在他面前。